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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质的冰。

晟元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如同一尊沉默的审判之神,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眸,牢牢地锁定在下方那个瑟瑟发抖的侄女身上。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让她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那张写满了恐惧与茫然的小脸上,分辨出哪怕一丝一毫伪装的痕迹。

赵清许将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冰冷的地面上。她能感觉到,那道如同实质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密的针,一遍遍地刮过她的肌肤,刺探着她的灵魂。

她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念头,大脑一片空明,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维持这副痴傻的躯壳。她在赌,赌这位九五之尊的耐心,赌他对自己这个小角色的兴趣,会很快被更重要的国事所取代。

时间,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终于,晟元帝似乎是失去了兴趣。他往后靠了靠,身子陷入了宽大的龙椅之中,语气也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罢了。一场梦魇,瞧把你吓的。起来吧。”

“谢……谢皇伯父。”赵清许如蒙大赦,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她撑着发麻的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因为跪得太久,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再次摔倒。

“李德全。”晟元帝淡淡地开口。

一直垂手立在旁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虚扶了赵清许一把,同时扬声对外喊道:“赐座。”

一个小太监立刻搬来一张绣墩,放在离书案几步远的地方。

“坐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臣女……不敢”赵清许怯怯地推辞。

“让你坐,你就坐。”皇帝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

赵清许不敢再违逆,只能小心翼翼地坐了半个臀部,挺直了背脊,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袖,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晟元帝不再理会她,重新拿起了奏折,仿佛已经将她这个小插曲彻底抛在了脑后。御书房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但赵清许知道,考验,远未结束。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试探。方才的威压是攻,现在的忽视便是守。他将她晾在这里,就是要看她在放松警惕之后,会露出怎样的本性。

她就像一只被置于猎人陷阱旁的兔子,而猎人,则隐在暗处,冷酷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赵清许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只是低着头,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鞋尖上绣着的一小朵精致的梅花,将一个痴傻少女的呆滞与局促,扮演得淋漓尽致。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太子殿下、瑞王殿下到”

赵清许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这个故事里,除了皇帝之外,最重要的两个棋手,终于要登场了。

她迅速从绣墩上滑下来,重新跪好,垂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富有磁性的声音同时响起。

“平身吧。”晟元帝放下了手中的笔,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得正好,朕刚批完今日的折子。”

赵清许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

走在前面的是太子赵珩。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太子常服,身姿挺拔,面容温润如玉,眉眼间与皇帝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要柔和得多。他脸上挂着谦和的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只是,林知意从历史的视角看去,能洞察到那温和背后,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优柔与软弱。

而跟在他身后的,便是二皇子,瑞王赵珏。

只一眼,赵清许的心便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瑞王比太子要小上两岁,同样是俊朗不凡,但他的俊朗,却带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极具侵略性的气场。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亲王常服,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天生就带着一丝刻薄与冷傲。他站在那里,即便沉默不语,也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

他,就是策划了三个月后那场灭门惨案的始作俑者,是她此生最大的敌人!

一股混杂着恐惧与憎恨的强烈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药,瞬间在赵清许的心底炸开!

「就是他!这个刽子手!衣冠禽兽!」

那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她根本无法压制!

几乎是在同时,正含笑与太子说话的瑞王,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他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瞬间扫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个跪在地上,几乎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而太子赵珩,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同样向赵清许投去了探寻的目光。

御座之上的晟元帝,更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手指,在宽大的龙袖下,轻轻地敲击着龙椅的扶手,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这一次,不是错觉了。

那声音,清晰无比。

而且,似乎他的两个儿子,也都有所感应?

赵清许在心声泄露的瞬间,便已是亡魂大冒!她惊恐地发现,这一次的漏音,范围似乎更广!

她不敢抬头,只能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几乎要哭出声来。

“咦?这位是……”太子赵珩最先开口,他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堂妹,眼中带着几分温和的询问。

“回父皇,这位莫非就是靖王叔家的清许堂妹?”瑞王赵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他的语调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关切,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赵清许的身上,充满了审视与探究。

他方才,确确实实听到了一句充满怨毒的骂声。那声音诡异至极,竟像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的!

晟元帝的目光在两个儿子和侄女之间转了一圈,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他淡淡地开口:“不错,正是清许。她大病初愈,朕宣她入宫来看看。身子还有些弱,怕生得很。”

他轻描淡写地将赵清许的颤抖归结为怕生,暂时掩盖了过去。

“原来是清许堂妹。”太子赵珩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试图安抚这个受惊的堂妹,“不必害怕,我们都不是外人。”

瑞王赵珏也收起了那份审视,换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他上前一步,柔声说道:“是啊,堂妹。许久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听闻你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可把我们都担心坏了。如今看来,气色好了许多,真是可喜可贺。”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向赵清许靠近。

赵清许能感觉到那股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正在逼近,她心中的警铃大作。瑞王这个人,心机深沉,敏锐异常,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方才的异状!他现在靠近,分明就是想进一步试探!

她不能让他再靠近了!

就在瑞王即将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赵清许像是被他那热情的举动吓到了极致,猛地往后一缩,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随即双眼一翻,竟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她选择了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办法:装晕。

“清许!”

“堂妹!”

离她最近的瑞王和太子都是一惊,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

“宣太医!”晟元帝威严的声音立刻响起,打断了殿中的混乱。

李德全反应最快,立刻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手脚麻利地上前,将昏迷的赵清许抬到了一旁的软榻上。

很快,太医便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跪在榻前,隔着一方丝帕,为赵清许诊脉。

御书房内,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太子赵珩的脸上满是担忧,他看着软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堂妹,轻声对皇帝说道:“父皇,清许堂妹身子如此虚弱,不如今日便让她先回府歇息吧?”

瑞王赵珏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在赵清许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精光,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方才那句刽子手,让他确定了一件事;这个看似痴傻的堂妹,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晟元帝面沉如水,他看着太医诊脉,片刻之后,沉声问道:“如何?”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回话:“回陛下,县主脉象虚浮,是……是急火攻心,又兼惊惧过度,导致气血逆行,一时闭过气去了。并无大碍,只需静养片刻,施以针灸便可醒来。”

这个诊断结果,完美地印证了赵清许之前的怕生表现。

晟元帝听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挥了挥手,示意太医施针。

银针刺入穴位,躺在榻上的赵清许睫毛颤了颤,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眼神依旧是迷茫而惊恐的,当她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皇帝、太子和瑞王时,又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挣扎着想要缩到角落里去。

晟元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份因读心而起的惊涛骇浪,又被理智的疑云所覆盖。

或许?真的只是一个痴傻孩童,因病导致神思错乱,偶尔迸发出一些强烈的、能为旁人所感知的念头?

毕竟,若她真是伪装,又怎会如此轻易地就将刽子手,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泄露出来?这根本不合常理。

“罢了。”晟元帝最终像是做出了结论,脸上露出几分意兴阑珊的疲惫,“李德全,派人好生将县主送回靖王府,着太医院派两名太医随行照料,所需药材,皆从宫中内库支取。”

这番话,既是恩典,也是一种安抚。

“臣女……谢……谢皇伯父”赵清许虚弱地行礼。

在宫人的搀扶下,赵清许有惊无险地离开了御书房。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时,晟元帝的目光转向了依旧站在殿中的两个儿子,淡淡地问道:

“方才,你们可有听到什么?”

一场更大的暗流,在这一次看似偶然的初见之后,已然开始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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