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泥沼里艰难地往上浮。最先感知到的不是光,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钝痛。像是被一辆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和沉重。
尤其是胸口和肋下,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忍不住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嘶……”
江浸月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白色的天花板。柔和的、不刺眼的顶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但被一种更高级的、类似雨后森林的清新香氛中和了,并不难闻。
他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
宽敞!明亮!干净得能反光!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阳光明媚的城市天际线,蓝天白云,高楼林立,和他之前待的那个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血腥的铁笼地狱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躺在一张极其宽大舒适的床上,身下是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床垫,盖着蓬松轻盈,带着阳光味道的羽绒被。他的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胸口和肋下缠绕着洁白的绷带,层层叠叠,固定得很好,但依旧能感觉到下面传来的阵阵闷痛。
左臂从手肘到手腕也裹着绷带,右手稍微好点,只有手背上有几处擦伤被处理过,贴着小块的敷料。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能动。又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嘶!” 肋下的剧痛让他瞬间龇牙咧嘴,倒抽一口冷气。
头痛也来凑热闹,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在太阳穴上一下下地敲。他下意识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想去揉揉发胀的太阳穴。
“哎哟!” 手刚抬到一半,牵扯到胸口的伤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他只好放弃,改用手指轻轻按了按额角。
在医院,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紧接着,一股几乎要冲破胸腔的狂喜猛地涌了上来!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傅宴深!果然是傅宴深!
小天使!人美心善!菩萨心肠!把我也带出来了!
江浸月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他咧开嘴,想大笑,结果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但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就知道!就知道抱大腿有用!保护主角受是穿越者第一生存法则!
傅大佬果然靠谱!没有忘记我这个小小的炮灰!还给我安排这么高级的病房!这床!这被子!这大窗户!比以前住的五星级酒店还舒服!
稳了稳了!这下彻底稳了!不用被挫骨扬灰了!不用被送实验室了!活下来了!
他越想越美,越想越开心。虽然浑身疼得像散了架,但心情却像是坐上了火箭,直冲云霄。
他低下头,看着盖在身上的蓬松羽绒被,忍不住嘿嘿嘿地傻笑起来。肩膀因为憋笑而微微耸动,牵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但脸上的傻笑却怎么也止不住。
嘿嘿嘿……傅宴深,好人啊!大好人!回头得给他送面锦旗!
叶时礼小可爱应该也没事吧?肯定没事!傅大佬出手,那必须安排得妥妥当当!说不定就在隔壁豪华套间躺着呢!
这算不算工伤?傅大佬会不会给点精神损失费?这病房一天得多少钱?
就在江浸月沉浸在劫后余生+抱上金大腿的狂喜中,低着头对着被子嘿嘿傻乐,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精神损失费能买多少斤红烧肉的时候——
笃笃笃。
三声不轻不重,带着某种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
江浸月猛地抬头,脸上的傻笑还来不及收回去,嘴角咧着,眼睛因为开心而亮晶晶的,看向门口。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叶时礼站在门口。
他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斗兽场里那身肮脏破旧的囚服,而是一套质地柔软,剪裁合体的浅米色休闲装,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干净。额前细碎的黑色刘海柔顺地垂落,遮住了一小部分额头,露出那双依旧清澈,如同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般的眼睛。
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宽肩窄腰的骨架被柔软的衣物勾勒出流畅的线条,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感。
像是一株被精心养护在温室里的名贵兰花,虽然枝叶舒展,却经不起一丝风雨。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他逆着光,脸部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似乎是被江浸月刚才那副傻乐呵的样子给逗到了。
这一瞬间,江浸月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卧槽……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眼前这个人,和他记忆里斗兽场那个满脸污垢、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小可怜,简直判若两人!但那份我见犹怜的气质,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被这干净的环境和柔软的衣物衬托得更加惊心动魄!
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瓷器,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鼻梁挺直,唇色是淡淡的樱花粉,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黑白分明,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眼神干净得像山涧里未被污染的泉水,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真和无辜。
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怜惜,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好好保护起来,不让任何风雨沾染分毫。
小雏菊……]江浸月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个比喻。坚韧顽强,纯洁无瑕,在阳光下安静绽放,带着一种不张扬却直击人心的美好。
他以前觉得这个词太娘,但现在用在叶时礼身上,简直再贴切不过!
难怪……难怪大家都会喜欢他……江浸月恍然大悟,内心疯狂OS。这谁顶得住啊?!一个男孩子怎么能长成这样?!这要是搁我们那儿,妥妥的校草级别!不,校草都委屈了!这得是国民初恋级别的!漂亮!真的漂亮!
作为一个在男人堆里长大,从小摸爬滚打,性格大大咧咧,审美标准基本停留在肌肉猛男和沙雕兄弟层面的直男格斗选手,江浸月此刻对叶时礼的漂亮,给出了他认知体系里最高,也是最朴素的肯定。
他甚至在这一刻,对傅宴深的性取向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理解。
这要是个妹子,他江浸月肯定也得心动一下!虽然他是个钢铁直男,但欣赏美的眼光还是有的!
而在门口,叶时礼的目光同样落在了江浸月身上。
阳光同样洒在病床上。江浸月半靠在床头,上半身赤裸着,只缠着洁白的绷带。那些绷带覆盖了他最严重的伤口,但也勾勒出他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不是那种夸张的块状肌肉,而是薄而匀称,覆盖在匀称的骨架上,充满了爆发力和韧性,像一头精瘦的猎豹。
几天过去,他脸上的肿胀消了大半,露出了原本清晰硬朗的轮廓,只是嘴角和颧骨处还残留着明显的淤青,像战士的勋章。
最吸引叶时礼的,是那双眼睛。因为刚才的傻乐,此刻还亮晶晶的,像落入了星辰的碎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纯粹喜悦和毫无防备的清澈,和他战斗时那股狠戾凶悍劲儿截然不同。
此刻的他,像一只刚刚从陷阱里挣脱出来,惊魂未定却又带着点傻乎乎庆幸的小鹿,湿漉漉的眼睛茫然又无辜地看着周围的世界,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什么样的存在注视着。
脆弱。一种混合着强大力量的,奇异的脆弱感。
叶时礼的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心底深处,一种极其陌生却又强烈的冲动悄然滋生,想咬一口。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撕咬,而是一种属于Enigma本能的想要标记,想要将这份脆弱彻底纳入自己领地的欲望。
尤其是看到江浸月那毫无防备,裸露在外的后颈皮肤时,那种冲动更加强烈。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暗流,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和脆弱的表情。他抬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