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赵庆丰的脸上,立刻堆起了颇为恭敬的笑容,
连带着腰杆都不自觉地弯了一些,
虽然电话那头的人根本看不见。
“乔市长,您好您好!没打扰您工作吧?我是庆丰啊!”
他语气谦卑,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切,
“有件小事,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应该及时向您汇报一下……”
他措辞极其谨慎,如同在雷区行走。
“是关于城关镇小刘同志,刘芳芳的。她今天遇到点特殊情况,副镇长的任命程序,被组织部那边暂时叫停了……”
“对,就是今天上午的事,理由嘛,听说是收到了一些关于个人生活和纪律方面的反映,需要核实一下。”
他绝口不提陆云峰,
更不提县委办副主任的任命,
只把“组织部”以及“生活和纪律反映”这几个关键词点出来,
将自己完全摘除,定位成一个“发现异常、及时向上级领导通气”的忠实下属。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组织部那边还没正式沟通。我想着小刘同志毕竟是您关心的干部,所以第一时间向您报告。”
“您看……这事需不需要我们县里,从哪个层面跟进一下?还是……由市里把握更合适?”
他把皮球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试探性地,踢给了乔文栋。
电话那头,乔文栋说了些什么,赵庆丰只是连连点头,嘴里不断应着“是是是”,“我明白”,“好的乔市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挂了电话,赵庆丰靠在椅背上,长长而又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刚卸下千斤重担。
后背的衬衫,竟然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小块。
火,已经成功地引到了该烧的地方。
他既向乔文栋表了忠心,示了警,又完全没有暴露陆云峰的存在,没有直接得罪那深不可测的另一方。
自己完美地隐身在了迷雾之后。
他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茶杯,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咕咚喝了一大口,
然后看着窗外的县城景象,嘴角,慢慢勾起一丝老猎人般的笑意。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但他赵庆丰,可不想当那个遭殃的凡人。
或许,在这潭因为前妻和潜规则者而搅起的浑水里,他这条审时度势的老鱼,不仅能避开漩涡,还能找准机会,摸到几条意想不到的大鱼。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秘书的号码,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备车,去县委组织部一趟。”
……
另一边,清河镇政府。
组织部周副部长刚被齐伟陪同,走出会议室,刚才还处于紧绷状态的气氛,瞬间融化,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躁动。
王哲第一个冲到陆云峰面前,拳头不轻不重地捶在他肩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和喜悦:
“行啊,云峰!你这家伙,藏得够深的!”
“一级科员直接蹦到县委办副主任,正科!我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种操作!”
“你可真是老牛不下崽——牛逼坏了啊!”
他是和陆云峰同年考公进来的,家境普通,为人耿直,平时没少在陆云峰被魏建臣刁难时替他抱不平,是镇上少数几个能跟陆云峰说上几句真心话的人。
陆云峰被他捶得晃了一下,脸上也露出发自内心的笑,不再是之前那种疏离的平静:
“运气,都是组织上信任。”
“得了吧你,跟我还来这套。”王哲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
“以后去了县委办,可别忘了咱这穷乡僻壤的老弟兄,有啥好事惦记着点。”
陆云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胳膊。
有些承诺,不需要说出口,尤其是在这种场合。
人群外围,闫丽霞等围拢的人陆续散开,才走上前。
她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眼角的泪已经擦干,眼神里交织着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陆主任,恭喜你。”她声音轻轻柔柔的。
“丽霞姐,还是叫我云峰吧。”陆云峰纠正她。
闫丽霞微微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压低了声音:
“云峰,有个事……我……我就是好奇,你怎么拿到那个……金歌汇的……”
顾及到现场,她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陆云峰对她笑了笑,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对付某些不守规矩的恶人,有时候就得用点非常手段。过程不重要,结果有效就行。”
闫丽霞脸上的担忧更明显了:
“我就是怕这个。魏建臣那个人,睚眦必报,今天你让他栽这么大跟头,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还有你那个前连襟石健,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你以后在县里,他们明里暗里……”
陆云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打断她:
“让他们尽管来。我正愁没理由活动筋骨。”
他看着闫丽霞依然紧蹙的眉头,语气放缓了些,
“放心吧,丽霞姐,我心里有数。”
就在这时,陆云峰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闫丽霞和王哲示意了一下,走到窗边接通。
“福伯。”
电话那头传来福伯沉稳的声音:
“少爷,下午的会怎样?那个U盘,起作用了吗?”
原来,陆云峰早在决定反击时,就让福伯调动资源,做了该做的工作。
那些看似铁证如山的KTV监控截图和前台登记记录,都是福伯安排人,用一些“非常规”手段获取并处理过的,确保既能达到效果,又不会留下任何可能牵连到陆云峰的尾巴。
“恰到好处。”
陆云峰言简意赅,“上午东西送到,下午开会就用上了。魏建臣已经被当场宣布调查。”
福伯似乎并不意外,转而问道:
“您的新任命,公示期开始了吗?”
“黄书记安排好了,今天就开始公示。”
“黄展妍同志做事确实利落,不枉费夫人当年对她的栽培。”
福伯语气里带着赞许,“她对少爷您的事情很上心。”
“嗯,我知道。”
福伯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提醒的意味:
“少爷,接下来还需谨慎。魏建臣、石健,还有刘家那姑娘,这次吃了大亏,恐怕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陆云峰看着窗外镇政府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语气平淡却透着自信:
“他们想玩,我奉陪到底。”
“少爷有心理准备就好。”
福伯的声音透着一种幕后掌控者的从容,
“您尽管在前面走,后面的事情,我会安排妥当,不会让宵小之辈扰了您的清净。”
挂了福伯的电话,几乎没给陆云峰喘息的时间,齐伟书记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云峰主任,忙完了吗?来我办公室坐坐,泡了点新茶。”
齐伟的声音透着熟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陆云峰知道,这场谈话是必不可少的。
“好的,齐书记,我马上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