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腰弯得极低,花白的头发几乎要碰到地上的金砖。
“老臣,这就让人将他们拖出去。”
李斯直起身,冲着殿外的持戟郎中挥了挥手。
两名身披黑甲的秦宫禁卫大步走入,架起那个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的儒生就要往外拖。
“慢着。”
赢子夜坐在台阶上,两条小短腿悬在半空,百无聊赖地晃荡着。
他歪着头,看着李斯:“丞相,我让你清理,是让你把脏东西都清理干净。这才拖走一个,算什么清理?”
李斯动作一僵,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还不止?
这小公子今日是要把麒麟殿变成修罗场不成?
“公子……这……”李斯看了一眼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儒生,喉咙发干,“其余人等虽有失仪,但罪不至此……”
“罪不至此?”
赢子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他从宽大的袖袍里掏了掏。
哗啦!
一大捆沉甸甸的竹简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
竹简滚动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每一卷竹简上,都用朱砂笔写着一个名字。
“来,丞相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我念给你听。”
赢子夜随手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卷,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然后目光在大殿中扫视一圈。
最终,定格在一个身穿绿袍的中年官员身上。
“太仓令,王大人。”
赢子夜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那名叫王大人的官员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微……微臣在。”
“别怕,我就是问问。”赢子夜笑嘻嘻地展开竹简,“始皇三十三年,冬。你私自挪用太仓粮草三千石,转手倒卖给城外富商,获利八百金。然后你用这笔钱,在咸阳城西置办了三处宅子,养了四个外室。”
赢子夜每说一个字,那位王大人的头就低一分。
说到最后,他整个人已经趴在地上,如同烂泥。
“啧啧,四个外室,你这身板吃得消吗?”
赢子夜把竹简往他脸上一扔。
啪!
竹简砸在王大人的官帽上,把他砸得歪倒在一边。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微臣是一时糊涂……”
“下一个。”
赢子夜看都没看他一眼,又捡起一卷。
“少府监,刘大人。”
“在阎乐执掌郎中令期间,你为了把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塞进禁军,送了阎乐一对极品玉璧,价值连城。这对玉璧,是从宫里库房偷出来的吧?”
“治粟内史,张大人……”
赢子夜就像阎王点卯一样,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官员瘫软在地。
短短片刻功夫。
大殿中央已经跪了一大片。
这些人,刚才还在跟着淳于越高喊“公子失德”,现在却一个个如同待宰的羔羊。
整个麒麟殿,只剩下赢子夜稚嫩却冰冷的读书声。
那些没有被点到名字的官员,此刻也是人人自危,冷汗浸透了重衫。
太可怕了!
这些事情做得极其隐秘,甚至有些是好几年前的旧账,怎么会被翻出来?
黑冰台!
一定是黑冰台!
除了那个无孔不入的恐怖机构,没人能查得这么清楚!
所有人看向赢子夜的目光都变了。
这个八岁的孩子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陛下到底给了他多大的权力?
“够了!”
淳于越猛地站起身,花白的胡子气得乱颤。
他指着赢子夜,手指都在哆嗦:“公子!此处是麒麟殿!是商议国事的地方!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刑场!纵然他们有罪,也该交由廷尉府按律审理,岂能由你一人独断专行!”
“你在教我做事?”
赢子夜把手里剩下的竹简一股脑全扔了出去。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砸得前排几个官员抱头鼠窜。
他站起身,拍了拍小手上的灰尘,一步步走到淳于越面前。
淳于越虽然站着,但气势上却完全被这个八岁的孩子压制住了。
“老东西,你跟我讲律法?”
赢子夜仰起头,那双纯净的大眼睛里满是讥讽。
“大秦的律法,是赢家的律法!这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
“父皇不在,我就是天!”
“我说他们有罪,他们就有罪!我说他们该死,廷尉府敢说个不字?”
轰!
这番话可谓是狂悖至极,但却让人无法反驳。
在皇权至上的大秦,赢姓皇族就是最大的法!
“你……你这是暴君行径!是亡国之兆啊!”淳于越气得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亡国?”
赢子夜冷笑一声。
“留着你们这群蛀虫,大秦才会亡!”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殿外的禁卫军。
“都愣着干什么?进来抓人啊!是不是要本公子亲自教你们怎么绑人?”
殿外的几十名持戟郎中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上前。
里面跪着的这些人,很多都是朝廷大员,品级比他们高出太多。
没有陛下的圣旨,没有丞相的手令,他们这些普通禁卫哪里敢随便抓人?
看到这一幕,赢子夜不满地皱起了小眉头。
“父皇养的这些兵,真是越来越废物了。”
“抓几只老鼠都磨磨蹭蹭的,看着就心烦。”
他摇了摇头,小脸上满是失望。
李斯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打圆场:“公子息怒,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毕竟……”
“规矩?我的话就是规矩!”
赢子夜不耐烦地打断了李斯的话。
他转过身,背对着群臣,面向大殿那扇紧闭的朱红色正门。
“既然父皇的兵不好用,那就用我自己的兵吧。”
自己的兵?
听到这四个字,李斯心头猛地一跳。
九公子才八岁,一直深居宫中,哪里来的自己的兵?
难道是私自蓄养死士?
这在大秦可是谋逆大罪啊!
就连淳于越也愣住了,忘记了哭嚎。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小小的背影上。
只见赢子夜缓缓抬起右手。
啪!啪!
清脆的击掌声,在大殿内回荡。
下一刻。
轰隆隆——
一阵沉闷如雷的脚步声,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紧接着。
麒麟殿那两扇厚重的朱红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砰!
巨大的撞击声让所有人耳膜生疼。
刺眼的阳光顺着大门洞开的方向射入略显昏暗的大殿。
在逆光之中。
无数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带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汹涌而入!
他们头戴黑色尖顶官帽,身着从未见过的飞鱼纹饰锦袍,腰间佩戴着弧度诡异的长刀。
黑压压一片,瞬间填满了麒麟殿前的广场,并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无数人才能凝聚出的恐怖煞气!
“这……这是什么军队?!”
一名武将失声惊呼。
他征战沙场多年,从未见过大秦有这样一支队伍!
他们的装备、服饰,乃至那种漠视生命的冰冷眼神,都与大秦现有的任何一支军队截然不同!
李斯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些人……每一个都是高手!
而且是那种只为了杀戮而存在的高手!
三千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没有一个人说话。
没有一个人有多余的动作。
他们就像一群沉默的死神,等待着主人的收割指令。
赢子夜转过身,看着大殿内早已吓傻了的群臣。
他张开双臂,脸上露出灿烂而天真的笑容。
“重新介绍一下。”
“他们叫——锦衣卫。”
“专门帮我处理一些……不听话的垃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