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感觉自己的头有两个大。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无头尸体,又看了一眼龙椅上晃着小腿的赢子夜。
朝会开始?
这还怎么开始!
血都流到大殿中央了!
“丞相,你耳朵也不好使了吗?”
赢子夜歪着小脑袋,天真地看着李斯。
李斯身子一僵。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
“慢着!”
一声怒喝打断了李斯。
淳于越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
他刚才竟然被一个八岁小儿的混账话给绕进去了!
什么叫“杀个人怎么了”?
这是大秦朝堂!
不是市井屠宰场!
如果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他儒家的脸面往哪搁?大秦的律法往哪搁?
“九公子!”
淳于越上前一步,花白的胡子气得乱颤。
“你年纪尚幼,不懂事,老臣可以理解。”
“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阎乐大人乃是朝廷命官,身负皇恩,你就算贵为皇子,也不能不教而诛!”
随着淳于越带头,身后哗啦啦跪倒一大片儒生。
“请九公子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否则我等长跪不起!”
声浪震天。
整个麒麟殿都在嗡嗡作响。
这就是儒家的手段。
逼宫!
他们奈何不了始皇帝,还奈何不了一个八岁的娃娃?
李斯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事情闹大了。
这些儒生平日里除了之乎者也什么都不会,但在恶心人这方面,绝对是大秦第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龙椅上。
他们想看这个八岁的监国皇子怎么收场。
是被吓哭?
还是向这些老臣低头认错?
赢子夜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看起来是那么瘦小。
他停止了晃腿。
小手托着下巴,一脸好奇地看着下面跪倒一片的人。
“你们好吵啊。”
赢子夜嘟囔了一句。
声音不大。
但在安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淳于越的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吵?
他们在为国尽忠,这小儿竟然嫌他们吵?
“九公子!老臣是在教你为君之道!”
淳于越痛心疾首,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嚎,“若陛下在此,定不会容你如此胡闹!大秦若交到你手中,怕是要二世而亡啊!”
这句话说得极重。
几乎是指着鼻子骂赢子夜是亡国之君了。
李斯脸色大变:“淳于博士,慎言!”
赢子夜却突然笑了。
“嘻嘻。”
清脆的童音在严肃的大殿里显得格格不入。
“老头,你刚才说,阎乐是什么朝廷命官?”
淳于越挺直了腰杆,大义凛然道:“不错!阎乐大人兢兢业业,为大秦……”
“行了行了,别吹了。”
赢子夜不耐烦地摆了摆小手,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他把手伸进自己宽大的袖子里,掏啊掏。
所有人都盯着他的动作。
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难道又藏了一把剑?
不少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刚才那一剑实在太快,太狠了。
终于。
赢子夜掏出来一卷竹简。
上面还沾着点油渍,好像刚拿它垫过鸡腿。
“给。”
赢子夜随手一抛。
啪嗒。
竹简精准地砸在了淳于越的脑门上,然后滚落在地。
淳于越捂着额头,又惊又怒:“九公子,你这是何意?羞辱老臣吗!”
赢子夜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念。”
他随便指了一个站在最前面的金甲侍卫。
侍卫一愣,看了一眼李斯。
李斯沉着脸点了点头。
侍卫这才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竹简。
刚打开看了两眼。
侍卫的脸色瞬间就白了,拿竹简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念啊,没吃饭吗?”
赢子夜不满地催促道。
侍卫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颤抖地开始宣读:
“始皇三十六年,阎乐私通赵国旧贵族,倒卖军用精铁三千斤,获利万金……”
轰!
第一条罪状念出来,整个朝堂就炸锅了。
倒卖军用精铁?
这是资敌!是谋反!
淳于越脸上的愤怒僵住了。
他张着嘴,刚才还在为阎乐鸣冤的话,此刻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侍卫的声音还在继续,越念越大声,越念越顺畅:
“始皇三十七年,阎乐贪墨骊山陵修缮款项,致使七百刑徒饿死……”
“同年,强抢民女十三人入府,玩弄致死者五人,尸体埋于后花园枯井……”
“始皇三十八年……”
一条条,一件件。
触目惊心!
每一条罪状拿出来,都够砍阎乐十次脑袋的!
大殿内一片死寂。
只有侍卫宣读罪状的声音在回荡。
刚才还跟着淳于越一起跪地逼宫的那些官员,此刻一个个冷汗直流,恨不得把头埋进裤裆里。
他们竟然在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国贼喊冤?
这要是传到始皇帝耳朵里,他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李斯的脸色也变了。
他知道阎乐手脚不干净,毕竟是赵高的人。
但他万万没想到,阎乐竟然烂到了这种地步!
连军用精铁都敢卖!
这已经不是贪腐了,这是在挖大秦的根!
“够了!”
淳于越突然大叫一声。
他受不了了。
侍卫每念一句,就像是在他老脸上狠狠抽一巴掌。
刚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阎乐是“忠臣”,是“兢兢业业”。
现在这份罪状,简直就是把他儒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这……这一定是伪造的!”
淳于越红着眼睛,做着最后的挣扎,“九公子为了脱罪,竟然伪造证据,污蔑大臣,罪加一等!”
他不信!
一个八岁的孩子,整天深居宫中,从哪弄来这么详细的罪证?
连具体日期和数目都一清二楚!
赢子夜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歇斯底里的淳于越。
他小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漠然。
“伪造?”
赢子夜站起身。
他小小的身躯站在高高的龙台上,竟然给人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压迫感。
“老东西。”
“你是不是觉得,我父皇不在,这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们了?”
赢子夜一步步走下台阶。
他走得很慢。
但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群臣的心口上。
他来到了淳于越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尺。
淳于越看着眼前这个才到自己腰部高的孩子,竟然控制不住地想要后退。
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根本没有孩童的天真。
只有无尽的深渊!
“这些东西,是黑冰台连夜送来的。”
赢子夜淡淡地说道,“你要不要去黑冰台大牢里,验验真伪?”
听到“黑冰台”三个字。
淳于越浑身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那是始皇帝直属的特务机构,大秦最恐怖的存在!
如果是黑冰台查出来的东西,那绝对错不了!
原来……陛下早就知道?
那九公子今日杀人,难道是陛下的授意?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感觉脖子后面冒凉气。
如果这一切都是始皇帝的安排。
那他们刚才的行为,岂不是在公然抗旨?
赢子夜不再看面如死灰的淳于越。
他转过身,面向大殿内的文武百官。
小手一指地上阎乐那具还在流血的尸体。
声音稚嫩,却充满了杀气:
“罪证如山,就摆在你们面前。”
“刚才还有谁说他是忠臣的?”
“站出来。”
“让我看看,还有谁想下去陪他?”
全场鸦雀无声。
没人敢动。
甚至连呼吸声都刻意压低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儒家集团,此刻就像一群被掐住了脖子的鹌鹑。
谁敢站出来?
这时候站出来,那就是阎乐的同党!
就是叛国贼!
是要诛九族的!
赢子夜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凡是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最后。
他的目光落在了依然跪在地上的那群儒生身上。
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怎么不说话了?”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还要长跪不起?”
赢子夜走到一个跪得最直的儒生面前,伸出小脚丫,轻轻踹了他一下。
噗通!
那个儒生吓得浑身发软,直接瘫倒在地上,一股骚臭味从他胯下传了出来。
竟然吓尿了!
赢子夜嫌弃地捂住鼻子,后退了两步。
“真没用。”
他重新看向李斯,小脸上满是不耐烦。
“丞相,这地也太脏了,全是这群人的臭味。”
“清理一下吧。”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都扔出去,看着心烦。”
李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真的是一个八岁孩子能有的手段吗?
先是用蛮力震慑,再用言语激怒,最后抛出铁证一锤定音!
环环相扣!
把这群平日里自诩清高的儒生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哪里是什么熊孩子?
这分明就是一个天生的帝王胚子!
“老臣……遵命!”
李斯深深一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