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卖的都是些高档货,茶叶、化妆品,还有刚刚被林天砸了一地的烈酒。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一点就着的?真要起了火,浓烟一滚,别说跑了,不出三分钟,他们就得全被熏死在这里。
可是,就这么放他走?
双子握着棒球棍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着地上生死不知的三个同伴,又看看那个衣衫不整、躲在柜台后面的女人,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们五个人,在这末世里占山为王,逍遥快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白脸,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你他妈……”双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旁边的老朱却比他冷静。他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审视着林天。他在评估,在权衡。他想从林天的脸上,从他的眼神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林天的表情,是一种豁出去的疯狂。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的光,不是装出来的,那是被逼到绝境后,准备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决绝。
老朱心里发毛。他怕死,比双子更怕。在这鬼地方,能好吃好喝地活着,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相干的小子和女人去赌命?
时间在对峙中一秒一秒地流逝,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丧尸嘶吼。
林天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插在怀里的手,早就被冷汗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衣服上。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血管在突突地跳。他不敢动,甚至不敢眨眼,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这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终于,老朱先撑不住了。
他看了一眼满地的碎玻璃和酒液,又看了一眼梗着脖子,一副“你过来啊”架势的林天,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双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双子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兄弟会认怂。
“老朱,你……”
“让他走。”老朱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可……”
“你想被烧死在这里?”老朱猛地转头,低吼道,“那三个还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们犯不着再搭上两条命!”
双子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手里的棒球棍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理智告诉他老朱说的是对的,但那股被戏耍的屈辱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林天看着他们内讧,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动了一点。
成了。
他赌赢了。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亡命之徒的疯狂。
双子死死地瞪着林天,那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半晌,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手里的棒球棍垂了下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这个字,如同天籁。
林天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打湿了。他强忍着双腿发软的冲动,脸上却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对着柜台后面的方向喊了一声:“出来吧,我们走了。”
他又转头看向双子和老朱,那笑容变得更加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哈哈,两位大哥,多有得罪。”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底气十足,“今天这事儿闹得不愉快,不过也算不打不相识。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们继续在这儿当你们的土皇帝,我们保证,绝不再来打扰!”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双子和老朱的脸上。
双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抬起棒球棍,作势要冲上来。
“你他妈找死!”
老朱一把拉住了他,对着他用力摇头。
林天心里暗骂自己嘴贱,都这时候了还逞什么口舌之快。他不敢再多说,警惕地看着两人。
不一会儿,那个女人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她身上还是卸甲的样子,满身的狼藉。头发凌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张脸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她赤着脚,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走到林天身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茫然,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林天看着她虚弱的样子,闻着她身上混杂着汗水、污秽和男人气息的味道,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他脑子里闪过女人之前被按在地上时的惨状,那股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往上冒的趋势。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女人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后面,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半拖半抱地支撑着她的身体。
女人的身体很轻,靠在他身上时,抖得更厉害了。
“走。”
林天低声说了一句,不再看那两个脸色铁青的男人,搀扶着女人,一步一步,小心地朝着楼梯口的方向退去。
他的臂力棒依旧握在手里,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稳,眼神始终没有离开双子和老朱。他怕这两个家伙脑子一热,突然从背后下黑手。
双子和老朱就那么站着,握着球棍,眼睁睁地看着林天带着那个女人,一点点地远离。他们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直到林天和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口的黑暗中,双子才像疯了一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抡起棒球棍,狠狠地砸向旁边的一个玻璃柜台。
“哐啷——!”
价值不菲的钢化玻璃应声碎裂,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啊啊啊啊!操你妈的!老子要杀了他!”双子状若疯魔,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将满腔的怒火和屈辱,全都发泄在这些无辜的商品上。
老朱没有阻止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一边,从地上捡起一包烟,刚想点,又狠狠的砸在地上。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三个同伴,又看了一眼漆黑的楼梯口,眼神变得无比阴冷。
……
另一边,林天搀扶着女人,一踏上通往四楼的楼梯,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台阶上。
怀里的女人感觉到了他的虚弱,也费力地想自己站稳,减轻他的负担。
“谢……谢谢你……”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先别说话,省点力气。”林天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肾上腺素褪去,后怕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他的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身上被塑料子弹打中的地方,也火辣辣地疼。
超市的楼层间隔音效果很好,五楼闹出那么大动静,楼下依然安静。四楼空空荡荡,和林天之前上来时一样,一只丧尸都没有。
他缓了口气,看了一眼身边几乎站不稳的女人。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触目惊心。
“四楼是卖衣服的,”林天偏过头,尽量不去看她,“你……进去找几件换上吧。”
女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林天扶着她走进四楼的卖场。这里一排排的衣服挂在货架上,安静得诡异。女人松开林天的手,走到一个货架前,有些茫然地挑拣着。她很快选了一套黑色的运动服和一双运动鞋,抱着衣服,毫不避讳的就这样穿到身上。
林天靠在一个柱子旁,耳朵却一直注意着楼梯口的动静。
没过多久,女人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干净的运动服遮住了她身上的狼藉,一头长发虽然依旧凌乱,但那张脸却意外的清秀。只是那双眼睛,空洞得像一潭死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破碎感。
林天看着她,心里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念头,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女人走到他身边,低着头,声音很小:“我叫朱梦雨。今天……谢谢你。”
“不用客气。”林天摆了摆手,正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楼梯口的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和杂乱的嘶吼!
“嗬——嗬嗬!”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两人脸色一变,对视一眼,立刻朝着楼梯口跑去。还没等他们靠近,就看到一群丧尸已经嘶吼着从三楼冲了上来,黑压压的一片,堵住了通往楼下的路!
而在通往五楼的楼梯拐角处,赫然站着双子。他脸上带着伤,眼神怨毒,看到林天和朱梦雨望向他,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
他迅速转身跑回五楼。紧接着,一阵沉重的摩擦声传来,五楼入口被什么东西给彻底堵死了。
“靠!”林天暗骂一声,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要把他们往死里逼!
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拉住面无人色的朱梦雨,转身就朝着四楼深处跑去。身后的尸群闻到了活人的气息,瞬间变得狂躁,嘶吼着追了上来。
四楼的货架和杂物太多,严重影响了速度。涌上来的丧尸越来越多,嘶吼声震耳欲聋。
林天带着朱梦雨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摆脱追击。眼看前方的路也被几只丧尸堵死,他一咬牙,将朱梦雨往一个货架后面用力一推:“躲好!”
他自己则转身,举起臂力棒,朝着最近的一只丧尸冲了过去。
臂力棒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丧尸的头上,闷响过后,那丧尸的脑袋像个烂西瓜一样炸开。腥臭的黑血溅了林天一脸,他看也不看,反手又是一棒,将另一只扑上来的丧尸扫倒在地。
他像一头发怒的困兽,在尸群中奋力搏杀。臂力棒每一次挥出,都有一只丧尸倒下。可丧尸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杀了一只,立刻有两只、三只补上来,根本杀不完。
体力在飞速流失,手臂越来越沉,挥舞臂力棒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终于,在又一次砸碎一个丧尸的脑袋后,他脚下一软,被另一只丧尸扑倒在地。
“哐当”一声,臂力棒脱手飞了出去。
腥臭的涎水滴在他脸上,那张腐烂的脸近在咫尺。林天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死死撑住丧尸的脖子,不让它咬下来。
周围,更多的丧尸摇摇晃晃地围了过来。
完了。
林天看着头顶那张不断嘶吼的烂脸,心里一片绝望。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张张脸。马成功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关照那厚重又焦急的大嗓门,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一张常年带着冷漠的俊脸上。
谢临渊。
如果那家伙在,肯定会嘲笑自己死得这么窝囊吧。
林天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嘴角竟扯出一丝微笑。他觉得自己今天大概是逃不出去了。目光有些模糊,眼前谢临渊的脸却越来越清晰。他仿佛看到那家伙突然出现在这里,手里提着一把长刀,长身玉立,威风凛凛,像个古代的大将军,对着这群丑陋的怪物大杀四方。
幻觉都出来了……
林天苦笑着,准备闭上眼睛。
“唰——!”
一道凌厉的破风声忽然在耳边响起。
紧接着,压在他身上的重量猛地一轻。他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自己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腥气。
林天猛地摇了摇头,瞪大眼睛,使劲揉了揉。
他不是在做梦。
眼前,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高大身影,正背对着他。那人手里握着一把横刀,刀身在商场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
刚刚扑在他身上的那只丧尸,此刻脑袋已经和身体分家,滚落在一旁。
谢临渊!
真的是谢临渊!
林天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谢临渊没有回头看他,他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从尸群的后方硬生生劈开了一条血路闯了进来。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到了极点,没有一丝多余。
一只丧尸从侧面扑来,他甚至没有侧头,手腕一转,长刀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横斩而出。那丧尸的身体还在半空中,上半身就和下半身错了位,黑血内脏流了一地。
旁边丧尸张着血盆大口从正面冲来,谢临渊不退反进,脚下错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擦着丧尸的利爪而过,手中的长刀自下而上,精准地从丧尸的下颚捅了进去,贯穿了整个脑袋。
他出手极快,几乎是一刀一个。横刀在他手中刁钻狠辣,大开大合。那些在林天看来无法战胜的尸群,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刀光闪过,便是一颗头颅落地,或是一具残躯倒下。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多余的喘息,只有刀锋划破空气的声和斩断骨肉的沉闷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