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汉军”忙着筹备改良兵器、探查铁矿的事宜时,一封加急密信从京郊隐秘据点送到了鹰嘴关——李崇安病危,已是油尽灯枯,只求见龙砚最后一面。
龙砚握着信纸的手不住颤抖,信纸边缘被攥得发皱。父亲自昏迷后虽经沈清辞救治苏醒,却始终体弱,如今远在京郊,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他当即决定,立刻启程前往雾隐山——那是他们最初的地方,也是李崇安被秘密安置养病的所在,他要去见父亲最后一面。
“我跟你一起去。”沈清辞收拾着行囊,声音温柔却坚定,“军中事务,可暂交蒋葛涵与蹉跎先生主持,打仗的事……”她看向帐中待命的将领,目光落在郑宇身上,“郑将军箭术精湛,又随我们征战多场,可暂代领兵之职,攻打邻近的落霞城——此城守军不多,原是计划内的目标,有蒋先生的阵法指导,应能稳妥拿下。”
郑宇闻言,立刻拱手:“请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他虽擅长弓箭,却极少独当一面领兵攻城,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更多的是不容辜负的决心。
龙砚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兵符交给他:“落霞城虽小,却关乎后续粮草转运,务必谨慎。蒋先生,还请你多指点他。”
“将军安心便是。”蒋葛涵点头应下。
次日清晨,龙砚与沈清辞快马加鞭赶往雾隐山,郑宇则率领五千大军,朝着落霞城进发。
龙砚一路策马疾驰,耳畔风声呼啸,心中却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他本是前太傅李崇安的嫡子李砚,当年母亲沈婉君温柔贤淑,与父亲情投意合,一家三口本该和睦顺遂,却遭政敌构陷,母亲被污蔑与外敌有染。为保母亲性命,父亲只能假意与她疏远,暗中托忠仆将她送出京城。可政敌赶尽杀绝,母亲终在逃亡途中病逝,年幼的他被忠仆拼死救下,从此流落江湖。认贼作父的仇恨、母亲离世的伤痛,再加上对父亲“冷漠”的误解,让他始终不肯原谅李崇安,更不愿认祖归宗,成年后便化名龙砚,投身金吾卫,誓要凭自己的能力站稳脚跟。
两日后,二人终于抵达雾隐山。昔日的竹屋已重新修缮,周围布着暗哨,静谧而肃穆。龙砚几乎是冲进屋内,一眼便看到病榻上躺着的老人——李崇安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双目紧闭,连呼吸都带着气若游丝的轻颤,早已没了当年朝堂上的儒雅风骨。
“父亲……”这个尘封多年的称呼,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挣扎,从龙砚喉间溢出,他踉跄着跪在床前,颤抖着握住父亲冰凉枯瘦的手,声音不自觉地哽咽。
李崇安似是听到了熟悉的呼唤,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看到龙砚的那一刻,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光亮,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唯有紧紧攥着龙砚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沈清辞站在一旁,看着这父子相认却难诉衷肠的场景,悄悄红了眼眶。她轻步上前为李崇安诊脉,脉象微弱如丝,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她不忍打扰二人,默默转身去药房,取出珍藏的药材,熬制最后的续命汤药。
接下来的几日,龙砚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榻前。他放下了所有的芥蒂与执拗,亲手为父亲喂药、擦身,轻声说着军中的胜仗,说着收复京城的希望,说着这些年自己的经历。李崇安虽不能言语,却始终睁着眼,静静听着,偶尔艰难地眨眨眼,或是用尽全力握紧他的手,像是在回应,又像是在弥补多年的亏欠。沈清辞则日夜照料,用尽浑身医术,勉强维持着李崇安的生机,只为让这对离散多年的父子,能多些相处的时光。
就在他们沉浸在亲情与离别的悲痛中时,一封急报打破了雾隐山的宁静——郑宇攻打落霞城失利,大军惨败,五千将士折损过半,郑宇本人也战死沙场!
龙砚与沈清辞如遭雷击,沈清辞手中的药碗“哐当”落地,摔得粉碎。她踉跄着捡起急报,上面的字迹刺得她眼睛生疼:郑宇初掌兵权,虽有蒋葛涵的阵法图纸,却未能灵活运用。攻城时,他急于求成,未等工兵炸开城门,便下令弓兵强攻,被城上守军的滚石砸伤不少;后续冲锋时,又未能及时察觉守军的侧翼埋伏,导致大军被分割包围。
更致命的是,郑宇缺乏战场应变经验,被埋伏后乱了阵脚,未能及时组织突围,等到蒋葛涵带着援军赶到时,大军已溃散。郑宇为了掩护残兵撤退,亲自断后,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中。而那些受伤的士兵,因后续援军携带的药材不足,又未能及时得到医治,不少人在撤退途中因伤势恶化、感染风寒而死,最终活下来的不足两千人。
“是我的错……”沈清辞浑身颤抖,泪水汹涌而出,“是我推荐的郑将军,我明知他不擅长领兵,却还是……若我没有离开,若我留在军中,那些受伤的士兵就能得到救治,郑将军也不会……”
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自责,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是她的决定,让五千将士身陷险境,让郑宇战死,让无数士兵因得不到及时医治而丧命,这份罪责,她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
龙砚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心中也是一片剧痛。郑宇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兄弟,是军中不可或缺的猛将,如今却战死沙场,五千将士的伤亡更是重创“复汉军”的元气。可他看着怀中满心愧疚、几乎崩溃的沈清辞,只能将悲痛压在心底,轻声安抚。
“清辞,不是你的错。”龙砚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是我急于见父亲,把军中重任仓促托付;是郑将军自己请战,他也想为军中出力;更是落霞城的守军阴险,设下埋伏。这不是你的错。”
“可如果我没有离开……”沈清辞埋在他的肩头,哭声哽咽,“如果我在,我能治好那些士兵,我能提醒郑将军注意埋伏,我能……”
“没有如果。”龙砚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却有力,“你是人,不是神。你已经为军中做了太多,救治了无数伤员,研制了解药,甚至为我们寻得锻造秘法和铁矿通道。这次的事,是意外,是我们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变数,不是你的责任。”
他抬起她的脸,用指腹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眼神温柔而坚定:“郑将军的死,我们会为他报仇;牺牲的将士,我们会铭记他们的功绩;这场败仗,我们会吸取教训,卷土重来。但你不能因此苛责自己,你要是垮了,我怎么办?‘复汉军’怎么办?”
沈清辞看着他眼中的痛惜与担忧,心中的自责稍稍缓解,却依旧无法完全释怀:“那些士兵……他们本可以活下来的,都是因为我……”
“不,清辞。”龙砚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看,你的心是善良的,你总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可打仗本就有伤亡,有胜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们能做的,不是沉浸在自责中,而是尽快赶回军营,稳定军心,安抚伤员,为郑将军和牺牲的将士报仇,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温热的触感:“我知道你心里痛,我也痛。可我们不能倒下,为了父亲,为了郑将军,为了所有牺牲的弟兄,为了天下百姓,我们必须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沈清辞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泪水渐渐止住。她知道龙砚说得对,自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有尽快回到军营,收拾残局,才能弥补这场败仗带来的损失。她轻轻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龙砚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转身看向病榻上的李崇安。李崇安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气息彻底断绝,脸上带着一丝安详——他或许是听到了儿子的承诺,或许是放心不下,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儿子收复京城的那一天。
龙砚心中一痛,对着父亲的遗体深深一拜:“父亲,您安息吧。儿子定会完成您的心愿,收复京城,还天下太平,告慰您和所有牺牲的英灵。”
沈清辞也对着李崇安的遗体躬身行礼,心中默念着歉意与承诺。
当日午后,龙砚与沈清辞安排好李崇安的后事,便带着无尽的悲痛与沉重的责任,快马加鞭赶回鹰嘴关。一路之上,两人并肩而行,没有过多的言语,却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坚定——这场败仗是一次重创,却也让他们更加清醒,接下来的路,他们必须更加谨慎,更加同心协力,才能在这乱世之中,杀出一条通往黎明的血路。
而鹰嘴关的军营中,此刻正弥漫着一片悲痛与低落的气氛,蒋葛涵与蹉跎先生虽在竭力稳定军心,却依旧难以平息将士们的沮丧。所有人都在期盼着龙砚与沈清辞的归来,期盼着他们能带领“复汉军”,走出这场惨败的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