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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吴恙第一次在化学楼门口撞见祁渝时,手里正抱着一摞刚领的实验报告册。牛皮纸封面被指尖攥出褶皱,油墨味混着走廊里消毒水的气息,让她想起乐队排练室那瓶总也用不完的酒精喷雾。

“要帮忙吗?”

男生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时,吴恙正踮脚够公示栏最上面的选课表。她猛地回头,怀里的册子哗啦啦散了一地,其中一本滑到祁渝脚边——封面上用马克笔涂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是黄毛上次来等她排练时画的,还写了行小字:“金属妞的试管比贝斯弦靠谱?”

祁渝弯腰捡册子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在那个笑脸上轻轻碰了碰。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连帽衫,帽子边缘沾着点草屑,像是刚从草坪上滚过。“有机化学实验?”他举着册子问,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上周三下午的课?”

吴恙这才认出他,她接过册子往怀里拢,指尖不小心擦过他手背,触到一片温热的汗湿。“你也选了这门?”

“不是,”祁渝往后退了半步,让出被他挡住的公示栏,“我是来看选修课表的。听说化学楼有门《宝石鉴定基础》,想试试。”他指着公示栏右下角,那里果然贴着张粉色海报,标题用烫金字体写着,旁边画了串blingbling的钻石。

吴恙忍不住笑出声。这男生看起来清清爽爽,倒像会对这种亮晶晶的东西感兴趣的样子。“宝石鉴定?和你专业有关?”她记得演出散场时听他提过确实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来着,不过确实忘记了。

“无关,”祁渝说得坦然,“就是觉得好看。像你们演出时的舞台灯,碎在地上能反光的那种。”

这个比喻让吴恙愣了愣。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实验册,突然觉得那些印着公式的纸页,好像真的泛着点细碎的光。“这课很难抢,”她提醒道,“上周就满员了。”

“那太可惜了。”江祁渝叹了口气,却没多少失落的样子。他目光扫过吴恙怀里的册子,突然指着最底下那本:“这个笑脸……是你们乐队那个鼓手画的?穿破洞牛仔裤,总拿鼓槌乱舞的那个。”

“是他。”吴恙有点惊讶,“你记得这么清楚?”

祁渝说得认真,“他声音还挺响的。”

吴恙想起那天的场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黄毛总说自己是舞台王者,结果每次演出都状况百出。她正想接话,身后传来实验老师的声音:“吴恙,上次让你补的实验报告呢?”

“在这儿!”她从册子里抽出一份递过去,回头时,祁渝已经退到了梧桐树下。秋风卷着叶子落在他脚边,他正低头踢着片梧桐叶,像个等着大人买糖的小孩。

“我先走了。”吴恙朝他挥挥手。

“嗯,”祁渝抬头,眼睛在树影里亮亮的,“下次见。”好像这是第一次看见吴恙不穿皮衣的样子,但依旧很霸气,他也想不到其他的词语来形容她了。

这之后,“下次见”成了常态。

吴恙在去实验室的路上见过他三次。第一次他蹲在花坛边,手里举着片银杏叶对着阳光看,叶脉在他手心里投下细碎的网;第二次他站在教学楼的公告栏前,对着一张社团招新海报出神,那是个手工社,海报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纸鹤;第三次最离谱,他居然坐在化学楼门口的石墩上,左手捧着本《楚辞》,右手拿着个粉色的棉花糖,糖丝被风吹好似要沾了满脸。

“你很闲吗?”吴恙第三次撞见他时,终于忍不住问。她刚做完滴定实验,白大褂袖口还沾着点紫色的高锰酸钾,像不小心溅上的颜料。

祁渝把棉花糖往她面前递了递,糖尖上的粉色绒毛蹭到她鼻尖:“中文系的课少。”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而且化学楼的梧桐道比我们系的好看,叶子黄得慢,像舍不得落。”

吴恙没接棉花糖,却被他这话逗笑了。她想起以前在艺术楼排练,窗外的树总是光秃秃的,阿哲说那是被他们的嘶吼震掉了叶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挑眉看他,白大褂的领口蹭到下巴,有点痒。

祁渝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比吴恙高出一个头,说话时得微微低头,睫毛扫过她额头:“想加个微信。”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你们演出,我好提前去。上次站第三排,被甩头的大哥挡了半张脸。”

吴恙盯着他看了两秒。男生的耳朵有点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因为紧张。她突然想起演出那天,他攥着的手指关节泛白,看的比谁都认真。“行啊。”她掏出手机,解开锁屏时,屏幕上跳出黄毛发来的消息:“今晚排练?新买了套镲片,我要砸出核爆的声音。”

祁渝扫二维码的时候,目光在她手机壳上停了停。那是个黑色的手机壳,边角被磨得发白,背面贴着块银色的金属片,是贝斯弦的包装剪下来的。“这壳挺酷。”他说。

“摔了八次,还没碎。”吴恙拿回手机,看着他的微信头像——是只趴在书上的猫,尾巴卷成个问号。昵称更简单,就叫“不逾”。

“我备注你什么?”她问。

“就叫我名字就行。”祁渝的消息发得很快,带着个笑脸表情,“你呢?乐队贝斯手吴恙?”

吴恙刚打完“吴恙”两个字,突然想起什么,又加了个括号,里面写着“化学系版”。点击发送的瞬间,江祁渝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低头看的时候,嘴角弯起来的弧度,比棉花糖的糖尖还要甜。

“那我不打扰你了。”他往后退了两步,像只被顺了毛的猫,“你去忙实验吧,别让试管炸了。”

“乌鸦嘴。”吴恙笑着骂了句,转身往实验室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见祁渝还站在梧桐树下,手里举着那半根棉花糖,正对着阳光看,糖丝在他指尖亮晶晶的,像谁撒了把星星。

那天下午的实验课,吴恙差点真把试管烧裂了。

加热硝酸铜溶液的时候,她盯着烧杯里翻滚的蓝绿色液体,脑子里却反复出现祁渝站在树下的样子。他低头踢梧桐叶的样子,看《楚辞》时皱眉头的样子,还有说“想加个微信”时,耳朵红得像被夕阳染过的样子。

“吴恙!要干了!”旁边的同学提醒她时,溶液已经开始冒黑烟。她慌忙关掉酒精灯,看着底部结出的黑色残渣,突然想起江祁渝的微信头像——那只猫的尾巴,好像和试管里蜿蜒的氧化铜纹路有点像。

实验结束时,夕阳正从窗户斜照进来,把操作台切割成明暗两半。吴恙收拾器材的时候,手机震了震,是祁渝发来的消息:“化学楼门口的烤红薯摊出摊了,闻着比你们演出时的烟雾弹香。”

后面跟着张照片,是烤红薯摊的特写,焦黑的炉子里露出半截橙红色的红薯,热气在镜头前氤氲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吴恙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删删改改,最后只回了两个字:“在哪?”

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就收到了回复,还是那个带笑脸的表情:“我在摊前等你,给你留了个最大的。”

吴恙脱掉白大褂,跑出门的时候,差点撞到抱着试剂瓶的教授。

她穿过走廊时,听见身后传来同学的笑骂:“吴恙你跑什么?赶着去见心上人啊?”

她没回头,只是脚步更快了些。

化学楼门口的梧桐叶还在往下落,像一场缓慢的金色雨。江祁渝果然站在烤红薯摊前,手里举着个用报纸包着的红薯,看见她跑过来,眼睛亮得像点亮了两盏小灯。

“刚出炉的,”他把红薯往她手里塞,烫得吴恙赶紧换手,“老板说这个最甜,糖心能流出来的那种。”

吴恙捧着热乎乎的红薯,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血管往上爬,一直暖到心口。她低头咬了一口,橙红色的糖心果然顺着嘴角往下淌,甜得有点发腻。

“慢点吃。”祁渝递过来一张纸巾,指尖擦过她嘴角时,轻轻的,像羽毛扫过。

吴恙突然想起乐队演出那天,他眼神亮得惊人。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已经不知不觉开始关注他,不知道他会蹲在花坛边看银杏叶,不知道他会为了一门抢不到的宝石鉴定课跑来看公示栏。

她只知道,此刻咬着红薯的甜味,和那天舞台上听到的欢呼声,和试管里蓝色晶体折射的光,和贝斯弦震动的频率,居然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喂,”吴恙含着满嘴的红薯,含糊不清地问,“你是不是故意总在化学楼晃悠?”

祁渝正在剥自己手里的红薯,闻言动作顿了顿,耳朵又红了。他没直接回答,只是把剥好的红薯往她面前推了推:“这个也给你,我不爱吃太甜的。”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铺满梧桐叶的地上交叠成一团。吴恙看着他低头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突然觉得,转去化学系好像也没那么糟。至少在这里,她遇见了个会为了一片叶子、一颗糖、一门抢不到的课,把日子过得像首慢悠悠的诗的人。

而这首诗里,似乎还藏着点属于金属乐的,滚烫的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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