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捷达逃离明珠花园的范围,如同逃离一片无形的毒瘴。高阳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努力平复擂鼓般的心跳和脖颈后残留的冰冷触感。他需要冷静,必须冷静。恐惧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他更快地滑向《生死簿》设定的结局。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碰到智能手机冰凉的外壳。他没有解锁屏幕,但那黑暗中亮起的、妹妹高月戴着毛线帽、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庞,如同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刺破了笼罩在他心头的厚重阴霾。月月还在医院等着他,他不能在这里倒下,绝不能。
这念头像一剂强心针,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恐惧。他重新坐直身体,眼神里多了几分近乎凶狠的清明。
“强子,我们不能这么被动。”高阳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分析式的冷静,“从昨晚到现在,我们遇到了两个…‘东西’。一个是明珠花园的无面红衣,一个是家里镜子里的… what ever it is。”
赵强一边开车,一边紧张地瞥了他一眼:“你…你没事吧?还想分析它们?”
“必须分析!”高阳语气斩钉截铁,“红衣女出现在特定地点,有实体感,能直接干涉现实,比如关门,比如…站在路口。它似乎受某种规则限制,或者…被《生死簿》的纸页力量排斥?”他想起了车门关闭前那声嗡鸣和冲击。
“而镜子里的这个,”高阳继续道,语速加快,“它无处不在,主要通过影响感官和精神起作用,低语、制造幻觉、试图同步意识。它似乎更…隐蔽,更擅长攻心。”
赵强听得头皮发麻,但也努力跟上思路:“你的意思是…这两个鬼,路子不一样?”
“不止是不一样。”高阳眼神锐利,“还记得卫生间镜子碎掉之前吗?红衣女想碰我,然后镜子就炸了!这像是…干扰?还是对抗?”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这两个纠缠他的诡异存在,彼此之间,可能并非同伙,甚至…存在某种程度的**制约**?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如果真是这样,那或许就不是绝境!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高阳下定决心,“关于明珠花园,关于那个陈建军,还有…镜子相关的传闻或者记录。”
“怎么查?报警肯定不行,找记者?人家当我们是疯子!”赵强觉得这想法不靠谱。
高阳沉吟片刻,拿出了那部收到诡异短信的备用机:“先从这个号码查起。另外…我记得老张早上提过,明珠花园以前出过事,不太平。他跑单多年,又是本地人,或许知道些什么。”
虽然对老张早上的“巧合”提醒心存疑虑,但此刻任何可能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赵强将车停在相对热闹的街边。高阳深吸一口气,用备用机回拨了那个未知号码。
“嘟…嘟…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提示音。再拨,已变成空号。
意料之中。高阳没有气馁,他又尝试用网络搜索“明珠花园 事故”、“陈建军 死亡”等关键词。结果大多是无用的楼盘广告或陈旧的城市规划新闻。关于事故的传言零星散落在一些早已无人问津的本地论坛角落,语焉不详,只提到“烂尾前死过工人”、“风水不好,闹得凶”,没有任何具体姓名和日期。
陈建军这个名字,更是石沉大海,毫无踪迹。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所有确切的痕迹。
高阳皱紧眉头,线索似乎断了。
就在这时,他的智能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号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是高阳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焦急的中年女声,“我这里是市第一医院血液科护士站。高月是你妹妹吧?”
高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我!月月她怎么了?!”
“哦,您别紧张,高月她没事。”护士连忙解释,“是她下一阶段的治疗费用需要尽快缴清了,想提醒您一下。另外…高月这两天情绪似乎有点低落,不太爱说话,您有空多来看看她,鼓励鼓励她。”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费用我尽快去交。”高阳的声音低沉下去。
挂断电话,他久久沉默。医药费的单子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思绪,而妹妹低落的情绪更让他心如刀绞。现实的重量与诡异的恐怖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用力抹了把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必须尽快解决身上的“麻烦”,他不能倒下。
“强子,去找老张。”高阳说道,“小心点问,别透露太多。”
赵强点点头,发动了汽车。
他们在城东一个老小区门口等到了刚送完一单的老张。看到高阳和赵强一起出现,老张有些意外。
“张哥,有点事想问问您。”高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早上您说明珠花园不太平,能具体说说吗?我…我有个远房亲戚以前好像想买那边的房子,我寻思打听打听。”
老张狐疑地看了看他们俩,尤其是高阳那明显睡眠不足、带着黑眼圈的憔悴样子,又看了看赵强那紧张的神色,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随即又压低声音:“小高,你们…是不是惹上什么了?”
高阳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张哥您说什么呢,就是打听打听。”
老张左右看了看,把他们拉到一边角落,声音压得更低:“我看你脸色就知道不对!那地方邪门得很!不是叔吓唬你,大概三四年前吧,还没完全烂尾的时候,那里就出过一档子事!”
高阳和赵强屏住呼吸。
“听说啊,只是个听说,”老张强调,“有个男的,好像是搞装修的,在里头出了意外,人没了。具体怎么没的,说法不一,有说是摔死的,有说是…哎,反正死得挺不寻常。后来没多久,楼盘就彻底黄了。有人传言,晚上经常能在那边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影儿,在楼里晃荡…也不知道是那男人的家里人,还是别的什么…”
红衣女人!
高阳和赵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老张说的,和时间能对上!陈建军卒于2021年10月27日,三年前!
“那…那男的是不是叫陈建军?”高阳忍不住追问。
老张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努力回想:“陈…建军?嘶…名字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姓陈?时间太久了…小高,你打听这个干嘛?听叔一句劝,离那地方远点!甭管是人是鬼,都沾惹不得!”
老张的话证实了部分信息,也让那红衣女人的形象更加清晰,甚至隐约指向了它与死者陈建夫的关联。但关于镜子,老张则表示从未听说过相关传闻。
告别了絮絮叨叨告诫他们“找个大师看看”的老张,高阳和赵强回到车上,心情更加沉重,却也多了几分方向。
红衣女很可能与三年前死于明珠花园的陈建军有关。而镜中鬼,来源不明,但与红衣女似乎存在某种对抗。
“接下来怎么办?”赵强问。
高阳看着车窗外逐渐西斜的日头,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已经过去了近三分之一。
“回家。”他吐出两个字,“在下一个‘篇章’完全加载好之前,我们必须弄清楚,镜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要‘帮’我们阻挡红衣女?或者说…它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主动调查两个鬼物的根源与关系,无疑是与虎谋皮。但坐以待毙,结局早已注定。
为了活下去,为了病房里那个等待他的笑容,他必须踏入这更深层的迷雾,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