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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粘稠地流淌。高阳在梦魇的深渊里挣扎,眼皮下的眼球癫狂转动,指尖在地板上无意识划出的“镜”字,笔画越来越深,越来越扭曲,仿佛那不是书写,而是用指甲抠挖着某种看不见的屏障。

赵强死死盯着那只手,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想制止,却又被一种无形的恐惧攫住,生怕自己的干预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他看着那个字从清晰到模糊,又被新的划痕覆盖,循环往复,如同一种邪恶的仪式。

突然,高阳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划动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的抽气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在最初的几秒是涣散的,充满了梦境残留的惊骇。他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视线茫然地扫过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房间,最后落在赵强惨白的脸上。

“我…我睡了多久?”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不到十分钟…”赵强声音干涩,目光示意了一下地板,“你…你刚才在写东西。”

高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地板上只有几道模糊的、无意义的划痕(在他眼中如此)。但他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细微刺痛和磨损感。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我写了什么?”

“…一个‘镜’字。”赵强艰难地吐出这个词。

高阳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梦境内那些无数破碎倒影的窃窃私语和拉扯感再次涌现,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疯狂的回响。

“它在试图…影响我。甚至在梦里。”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

就在这时——

“叮咚。”

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从他被扔在沙发角落的另一部旧手机(工作用的备用机)里响起。在这死寂的环境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都是一愣。这部手机通常只有平台通知和垃圾短信。

高阳犹豫了一下,爬过去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映入眼帘。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一行字:

【碎镜重圆之日,因果显现之时。明珠花园3栋1404,遗落之物可暂保平安。】

信息戛然而止。

高阳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明珠花园!那个他发誓再也不会踏足的地方!1404室!那个放着陈建军牌位的鬼域!

这短信是谁发的?《生死簿》的新把戏?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怎么了?”赵强凑过来,看到短信内容,也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他妈是调虎离山?想把我们引回那个鬼地方?”

高阳死死盯着那行字。“碎镜重圆”?指的是卫生间里被打碎的镜子?还是预示着什么?“遗落之物”…他上次仓皇逃离,除了恐惧,还遗落了什么?

他猛地想起,当时将“骨灰拌饭”放在门口地面时,他的钥匙串好像从兜里滑了出来,当时太过惊恐,根本没留意……

钥匙?那能是什么“保平安”的东西?

荒谬感与寒意交织。这短信,是提示,还是另一个更险恶的陷阱?

“不能去!”赵强斩钉截铁,“谁知道那鬼地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这明显是骗我们回去!”

高阳沉默着,内心在天人交战。对明珠花园的恐惧是实实在在的,但那句“暂保平安”和“因果显现”,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智。如果他身上真的背负着所谓的“因果”,如果他妹妹也……

他不敢想下去。

“我们…需要信息。”高阳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不能一直这样被动等死。这短信,不管是谁发的,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你疯了?!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短信再回那里?!”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高阳低吼回去,声音里带着绝望的疯狂,“等着镜像同步率到百分之百?等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碎片里的倒影把我拉走?!还是等着二十四小时一到,下一个更恐怖的东西直接找上门?!”

赵强哑口无言,脸色难看。

高阳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1404。但…我们可以先去附近看看。远远地看。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

这无疑是一次冒险,是在两个已知的恐怖之间走钢丝。

最终,担忧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赵强咬牙点头:“妈的!走!但说好了,就在外面!绝对不进去!”

两人重新武装起来——虽然不知道这对超自然的存在有何作用。赵强紧紧攥着甩棍,高阳则将那把无法点燃的打火机和封存着《生死簿》纸页的塑封袋塞进贴身口袋。

再次发动那辆破捷达时,天色已经蒙蒙亮。雨后的清晨空气清冷,街道上开始出现早起的行人,一切都显得正常而充满生机。但这正常,反而让高阳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车子朝着城西的明珠花园驶去。越靠近那片区域,周围的景象越发荒凉。当那片钢筋混凝土的废墟骨架再次出现在视野尽头时,高阳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们没有直接开到3栋楼下,而是将车停在远处一个废弃的工地围墙后面,借着断壁残垣的遮蔽,用望远镜远远观察。

晨曦为烂尾楼披上了一层惨淡的灰白。3栋依旧沉默地矗立着,黑洞洞的窗口如同无数只麻木的眼睛。楼下堆积的建筑垃圾在晨光中投下扭曲的阴影。

一切,似乎和他们昨天离开时,并无不同。

“看…看十四楼!”赵强突然压低声音,带着惊疑。

高阳调整望远镜焦距,看向1404室那个熟悉的窗口。

下一秒,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昨天被他推开后虚掩着的那个锈蚀防盗门……此刻,**紧紧地关闭着**。

不仅如此,在那扇门的门口,原本他放置“骨灰拌饭”的位置,似乎放着一个小小的、反光的东西。距离太远,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那突兀的、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闪光,牢牢吸引了他的目光。

是钥匙吗?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他全神贯注观察之时,一阵轻微的、冰冷的触感,突然从他脖颈后传来!

那不是风,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指,轻轻划过了他的皮肤!

高阳骇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斑驳的工地围墙和空荡荡的荒地。赵强在一旁,正紧张地用望远镜观察另一个方向,毫无所觉。

是错觉?还是……

他僵硬地转过头,再次举起望远镜,看向十四楼。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

那个反光的小东西旁边,门槛下的阴影里,似乎……有一小片 不属于水泥灰暗色调的……红色。

像是一角衣料。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静静地、躲在门后的阴影里,透过门缝,注视着楼下这两个不速之客。

高阳的呼吸瞬间停滞。

短信的指引,紧闭的房门,门口疑似钥匙的反光物,门缝后那一抹令人心悸的红色……

这一切,是《生死簿》安排好的剧本?还是那个“无面红衣”跨越了空间,早已回到了它的“巢穴”,等待着猎物上门?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扇门后的黑暗,比任何镜中的倒影,都更加深邃,更加……饥饿。

手中的望远镜,突然变得沉重无比。

下一个抉择,迫在眉睫。是冒险上前,拾取那所谓的“遗落之物”,还是立刻逃离,等待家中那些破碎镜片里,酝酿出新的恐怖?

无论哪种选择,前方似乎都只有无尽的黑暗。

而那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依旧在不疾不徐地,滴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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