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小说《被偷的人生》以其精彩的情节和生动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大量书迷的关注。作者“欧阳七”以其独特的文笔和丰富的想象力为读者们带来了一场视觉与心灵的盛宴。本书的主角是谢浩楠林婉清,一个充满魅力的角色。目前本书已经连载,千万不要错过!
被偷的人生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苏州城的绸缎铺盘出去那天,谢承业站在街对面看了很久。青石板路上的车辙印还是去年雨季留下的,被往来行人磨得浅了些,就像他心里那些关于安稳度日的念想,正一点点被更深的沟壑覆盖。
林婉清站在他身侧,手里攥着那包沉甸甸的银子,指尖几乎要嵌进绵纸里。初秋的风卷着桂花香飘过来,往年这个时候,阿楠总会踮着脚去够院墙上垂下来的花枝,枣红色的小袄在绿叶间晃成一团跳动的火焰。如今院墙依旧,只是再没人会笑着跑回来,举着沾了露水的桂花枝往她发间插了。
“婉清。”谢承业的声音带着刚跟牙行交涉完的疲惫,“我打听好了,苏州到杭州的水路最是繁忙,码头多,消息也灵通。”他转头看她,眼底有红血丝,“我买了两艘货船,明日就去船行挑几个稳妥的船工。”
林婉清点点头,把银子递给他时指尖微颤:“够不够?不够我再去……”
“够了。”他按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比去年厚了许多,“我还托王掌柜借了些,足够了。”他没说那利息有多高,只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我去杭州那边盯着,你在苏州也留意些,若有消息……”
话没说完就断了。他们都知道“若有消息”这四个字有多渺茫,就像在茫茫烟水里捞一根飘落的发丝。
夜里林婉清给他收拾行囊,油灯的光晕在窗纸上投下她低头的影子。她叠着那件半旧的青布长衫,手指抚过袖口磨破的地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阿楠非要把自己的虎头暖袖套在谢承业手上,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不冷,阿楠保护你。”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布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她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越擦越多,直到谢承业推门进来,她才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把泪擦干。
“都收拾好了?”他站在门口,声音很轻。
“嗯。”她把叠好的衣服放进包袱,又往里面塞了几个油纸包,“这是你爱吃的椒盐饼,路上饿了垫垫。还有伤药,船上潮,若是关节疼就擦擦。”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曾经这个背影总带着暖意,会在他晚归时转身递上一盏热茶,会在他伏案算账时悄悄放上一碟蜜饯。可现在,这背影瘦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裹着化不开的愁绪。
天还没亮透,码头上已经泊满了船。晨雾像牛乳似的漫在水面上,把远处的桅杆晕成淡淡的影子。谢承业踩着跳板上了船,船板在脚下轻轻摇晃,他回头望时,看见林婉清站在岸边的石阶上,身上那件月白夹袄被雾气打湿了一角。
“回去吧。”他朝她挥挥手,声音被风吹得散了些。
她没动,只是望着他。直到船篙点入水中,货船缓缓驶离码头,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雾里一点模糊的白,他才转过身,扶着船舷深深吸了口气。水汽里混着鱼腥味和水草的气息,呛得他眼眶发酸。
漕运的日子比想象中更苦。白日里要盯着船工卸货装货,算清每一笔账目,夜里就蜷在船舱的硬板上,听着外面的浪涛声辗转难眠。他总想起阿楠夜里踢被子,林婉清轻手轻脚地起来给他盖被,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可现在,春水流成了苦河。
每到一个码头,他都要先找个茶馆歇脚,点一壶最便宜的粗茶,然后掏出那张画了无数遍的像。纸上的孩子永远是三岁的模样,穿着枣红色的小袄,嘴角翘着,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牙——那是阿楠最爱笑的样子,也是他记忆里最清晰的模样。
“掌柜的,您见过这孩子吗?”他把画像推到茶馆老板面前,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去年冬天丢的,就在苏州城。”
老板眯着眼看了半天,摇着头叹气:“这年头丢孩子的多了去了,不好找啊。”
他又去问码头扛活的力夫,去问街边摆摊的小贩,去问客栈里打杂的伙计。每个人的反应都差不多,要么是摇头,要么是同情地叹口气,偶尔有人说“好像见过”,他的心就会猛地提起来,跟着人家七拐八绕地找过去,最后却总是一场空。
第一个月过去,船从苏州到了杭州,再折返回嘉兴,他手里的画像发出去了几十张,得到的只有越来越沉的失望。船行至常州时,一个卖菱角的老婆婆说,前几日见过个穿红袄的孩子,跟画像上有几分像,被一个胖妇人牵着,往码头那边去了。
谢承业当时正在给船补篷布,听见这话,手里的针线“啪”地掉在地上。他顾不上捡,抓着老婆婆的手追问:“在哪?具体在哪?那妇人什么样?”
老婆婆被他问得有些慌,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他也顾不上细问,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塞给老婆婆,转身就往码头跑。沿岸的船一只挨着一只,他踩着摇晃的跳板跳上跳下,眼睛像鹰隼似的扫过每一个角落,喉咙喊得发哑:“阿楠!阿楠!”
夕阳把水面染成一片金红,他跑得鞋都磨破了,脚心全是血泡,却连个穿红袄的影子都没见着。最后在一艘乌篷船边,他看见个穿红袄的孩子,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可跑过去一看,那孩子是个女孩,梳着双丫髻,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
“对不起。”他喃喃地说,转身往回走时,腿一软差点栽进水里。
第三个月,船从杭州往回走,到嘉兴时已是深夜。岸边客栈的店小二喝醉了,拍着桌子说,城南张大户家上个月买了个男孩,听说就是从苏州那边拐来的,年纪也差不多。
谢承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他揣了把匕首,趁着月色摸到张大户家后墙。墙头爬满了爬山虎,叶子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只想着翻墙进去看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可他刚跳进院子,就被巡逻的家丁发现了。“有贼!”一声喊,十几个人举着棍棒围了上来。他想解释,可嘴里的话被拳头堵了回去,棍棒落在背上、胳膊上,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死死护着怀里的画像,那是他最后一张了,是昨夜在船舱里就着油灯重新画的。
直到被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家丁们才骂骂咧咧地停了手。他趴在冰冷的地上,听着远处的狗吠声,嘴角尝到了血腥味,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又一次的落空,像一把钝刀,在早已结痂的心上反复切割。
回到苏州码头时,已是半月后。船刚泊稳,谢承业就看见岸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林婉清提着个食盒站在石阶上,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她却像是没察觉,只是定定地望着船头。
他跳下船,脚刚沾地就踉跄了一下。脸上的伤还没好,青一块紫一块的,额角贴着块破布,浑身是泥和说不清的污渍,活像个从泥里滚过的乞丐。
林婉清的眼神动了动,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可她只是走上前,接过他手里那个磨得发亮的包袱,轻声说:“回来啦。”
没有问他去了哪里,没有问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甚至没有问一句“有没有消息”。
她转身往家走,脚步不快,却很稳。谢承业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河,宽宽的,水流湍急,他怎么也渡不过去。
晚饭是简单的青菜豆腐和白粥。油灯的光落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那是阿楠以前坐的地方,桌上还留着他用小勺子敲出的浅浅凹痕。
谢承业拿起筷子,手却有些抖,菜没夹稳,掉在了桌上。林婉清默默地夹起那块菜,放进自己碗里,然后给他盛了碗热粥,推到他面前。
“趁热喝吧。”她说。
“嗯。”他应着,低头喝粥,热气模糊了视线。
粥是温的,带着淡淡的米香,是他从小吃到大的味道。可现在喝在嘴里,却像掺了黄连,苦得他舌根发麻。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只有碗筷偶尔碰到碗碟的轻响,在寂静的屋子里荡开,又很快被更大的沉默吞没。窗外的桂花香又飘了进来,浓得有些发腻,谢承业忽然想起去年此时,阿楠把桂花撒进婉清的发间,他笑着去捉那个小捣蛋,婉清嗔怪地拍开他的手,三人笑作一团。
那时的笑声多清亮啊,像檐角的风铃。可现在,风还在吹,风铃却哑了。
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夜里能抵足而眠,说着枕边的悄悄话,能在晨起时共用一盆洗脸水,笑着看对方眼角的睡痕。可阿楠走后,他们之间像是隔了层看不见的纱,明明离得那么近,却怎么也触不到彼此的温度。
谢承业放下碗筷,看着林婉清低垂的眉眼,想说些什么,比如“对不起,我没找到阿楠”,比如“嘉兴的伤不疼”,比如“下个月我还去跑漕运,总会找到的”。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林婉清像是没听见,只是慢慢地喝着粥,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画出格子。谢承业躺在外间的硬板床上,听着里屋传来的轻微动静,知道婉清也没睡着。
他伸出手,想穿过那道薄薄的墙壁,像以前那样握住她的手。可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漕运的路还很长,从苏州到杭州,再从杭州到苏州,往返一趟又一趟。他不知道要跑多少趟才能找到阿楠,也不知道这条路上,他和婉清之间的那条河,会不会越来越宽,最后再也无法逾越。
窗外的浪涛声隐隐传来,混着远处码头的梆子声,一声,又一声,敲在漫漫长夜里,敲在两个不眠人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