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还因为将军那个罕见的笑容而集体石化的李五和赵四,下一秒就被林穗那中气十足的吼声给拉回了现实。
两人一个激灵,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惹谁都不能惹林姑娘。
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指挥起人来,比工地的监工还狠!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营地都陷入了一种热火朝天的疯狂之中。
太阳毒辣,将第一批码放好的土坯晒得青白干硬。
林穗蹲下身,拿起一块,用指节敲了敲,发出清脆的“梆梆”声。
成了!
她兴奋地举起手里的土坯砖,像举着一块金子。
“同志们!革命的第一块砖,已经成功烧制出来了!”
李五和赵四听不懂啥叫“革命”,但他们看得懂那块砖。
那玩意儿,方方正正,入手沉甸甸的,比他们以前在京城工地上用的官窑青砖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的乖乖,这……这沙子地里和出来的泥,真能变成砖啊!”赵四满脸的不可思议。
“何止是砖!”林穗叉着腰,小脸一扬,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这叫‘复合型高强度抗压材料’!懂不懂?”
两人齐刷刷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敬畏。
萧远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
他只是拿起一块土坯,用手掂了掂分量,又用狼牙匕首的刀尖在上面划了一下,感受着它的硬度。
然后,他走到众人选定的宅基地前,用一根削尖的木棍,在沙地上画出几道笔直的线。
“地基,挖三尺。”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用最简洁的语言下达指令。
但那几道线,却画得如同刀劈斧砍,横平竖直,分毫不差。
砌墙,正式开始。
新的问题很快就出现了。
“将军,这砖头是有了,可咱们拿啥砌啊?没有石灰和黄泥,这墙砌起来也不结实啊。”李五抹了把汗,愁眉苦脸地问。
这是个大问题。
没有粘合剂,墙体就是一盘散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他们的“总工程师”林穗。
林穗正顶着个大草帽,此刻正儿八经地背着手,像个老干部一样在工地上巡视。
她走到墙角,抓了一把用来和泥的黏土,又从熄灭的火堆里抓了一把细腻的草木灰,在手心里混合、揉搓。
“谁说没有粘合剂的?”
她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众人看,“黏土增加附着力,草木灰里的钾,可以中和土壤酸性,增加强度。把这两样东西,用最粘稠的泥浆调和,就是咱们的‘特制一号水泥’!”
又是大家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词。
在萧远的精准指挥和林穗的“技术指导”下,第一座房子的墙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向上攀升。
李五和赵四负责砌墙,他们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舒心的活儿。
不用看工头的脸色,不用担心偷工减料被克扣工钱。
每一块砖,都是他们亲手制作。
每一道泥缝,都抹得严严实实。
他们不是在给别人盖房子,他们是在建造自己的家。
当最后一块土坯被安放在屋顶,完成了封顶的那一刻,整个营地都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
李五和赵四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抱着哭成了一团。
陈氏也红着眼,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有家了,我们有家了……”
夕阳下,那座虽然矮小、简陋,甚至还有些歪歪扭扭的土房子,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晚上,众人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仪式。
依旧是烤狼肉,但今天的肉,吃起来格外的香。
“按照约定,”萧远的声音在火堆旁响起,打破了众人的欢闹,“这第一座房子,分给陈氏和孩子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穗,又补充了一句。
“旁边的耳房,暂时由你和……我们住。”
他说得有些含糊,似乎“我们”这两个字让他有些不习惯。
但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李五和赵四立刻嚷嚷起来。
“应该的!应该的!妇女儿童优先!”
“我们两个大老爷们,睡地窝子就行!结实!”
林穗的心,却因为他那句“你和我们”而砰砰乱跳。
她和……我们?
这个“我们”,是指她和萧远吗?
一个单间?
同居?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不可描述的废料,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
分完房子,众人各自散去。
林穗磨磨蹭蹭地跟在萧远身后,走进了那间属于他们的小小耳房。
房间很小,小到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头。
除了一扇用狼皮做帘子的小窗,就只剩下一片空地。
但这里很干净,地面被特意压实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爽的泥土和阳光的味道。
这是他们的……二人空间。
林-母胎单身-穗,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气氛,有点微妙。
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瞟萧远。
男人正沉默地将属于他的那点可怜的行李——几件衣物和一个小包裹,放在墙角。
然后,他就开始解自己的铺盖。
林穗的心跳得更快了。
来了来了!
正题来了!
这……这怎么睡啊?
就这么大点地方,难不成要打地铺?
那谁睡里面谁睡外面?
万一晚上睡觉不老实,滚到一起了怎么办?
她脑子里已经上演了一出年度情感大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萧远已经将自己的铺盖,在离她最远的那个墙角,铺好了。
然后,他转过身,看着还傻站在门口的林穗,言简意赅。
“你睡那边。”
他指了指另一边的墙角。
“我睡这里。”
说完,他便径直躺了下去,用后背对着她,一副“今晚就此结束”的架势。
林穗:“……”
她预想中的九十九种尴尬、暧昧、不知所措的场景,一种都没有发生。
人家,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跟她发生点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夹杂着那么一点点不甘心,涌上了心头。
她撇了撇嘴,走到自己的角落,把铺盖铺好,然后气鼓鼓地躺下,小声嘀咕。
“切,谁稀罕……”
“母胎单身二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个名正言顺的老公,结果是个木头……”
她的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房间里,却清晰得过分。
躺在另一边的萧远,背对着她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开口。
“现在不是时候。”
“嗯?”林穗没反应过来。
“这里是流放之地,前路未卜,随时可能有危险。”男人的声音很低,带着夜色的沉静,“你若有孕,只会拖累你。”
林穗愣住了。
原来……原来他是因为这个?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的背影,清了清嗓子。
“萧远。”
“嗯。”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咱们现在是一个团队!一个集体!我,是你过门的妻子,虽然是假的,但也是名义上的!李五赵四,是你忠心耿耿的部下!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
她越说越激动,直接从铺盖上坐了起来。
“兄弟之间,不兴说这个!太见外了!你这是在侮辱我们之间的革命情谊!”
萧远:“……”
他感觉自己的头开始疼了。
林穗还在那儿慷慨陈词。
“想当年,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人家是怎么说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何等的义气!我们虽然没结拜,但也是过命的交情!你以后要是再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睡觉。”
男人忍无可忍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哦。”
林穗悻悻地躺了回去,用被子蒙住头,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骨碌碌地转。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房间内,两道清晰、平稳,却又各怀心事的呼吸声。
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