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
烈日当空,炙烤着京师的每一寸土地。
然而此刻的午门之外,却比最寒冷的冬日还要肃杀,比最鼎沸的集市还要人潮汹涌。
数以万计的京师百姓,各怀心思的官员,以及闻风而动的商贾,将这片象征着帝国威严的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伸长了脖子,踮起了脚尖,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之上。
高台之上,设一黄罗伞盖,下置一雕龙锦墩。
大明皇太孙朱雄英,就端坐于其上。
他身披赤色四爪龙袍,头戴紫金冠,小小的身躯,挺拔得如同一杆刺破苍穹的标枪。
他没有看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前方那一排跪倒在地,抖如筛糠的囚犯。
正是昨日在朝堂之上,被他亲手撕下伪装的“清流”名士,钱德坤、王普、王维忠之流。
昨日金銮殿上的风暴,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整个京师。
人们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就咱们头顶上那位八岁的太孙殿下,昨天在朝堂上把户部尚书张延年给办了!”
“何止啊!今天又点了十几个大官的名,全是平日里人五人六的清流老爷!”
“我的天!八岁啊!这手段……也太吓人了!”
“吓人什么?我看是大快人心!这些当官的,有几个是好东西!”
“特别是那个钱德坤,我表舅家的地,就是被他小舅子给强占了,告状无门啊!”
人群中,充满了震惊与好奇,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期待。
而在高台之下,太子朱标负手而立,脸色复杂。
他看着儿子那冷酷的侧脸,心中既是骄傲,又是担忧。
凉国公蓝玉和永昌侯傅友德等一众武将,则是昂首挺胸,站在监斩台的另一侧,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狂热。
这才是他们武勋集团想要的储君!
杀伐果断,霸气无双!
这排面,带劲!
在人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身穿飞鱼服,眼神阴鸷的中年男子,正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那个孩子。
他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他那双见惯了血腥与酷刑的眼睛里,此刻竟也充满了惊疑与不解。
终于,吉时已到。
朱雄英缓缓起身,走到了高台的最前方。
他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午门城楼背景下,显得无比渺小。
但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帝王气魄,却让整个嘈杂的广场,瞬间鸦雀无声。
他从身旁的老太监德顺手中,接过一份长长的卷宗,亲自展开。
声音清脆,却如同天宪纶音,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礼部侍郎钱德坤,身为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不思报国,反倒结党营私,私通藩王,其罪一也!”
“截留边关军属慰问金,致军属冻死饿死,泯灭人性,其罪二也!”
“贪墨库银,鱼肉乡里,其罪三也!”
“……”
“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普,职司监察,却知法犯法,收受贿赂,为虎作伥,其罪一也!”
“……”
“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维忠,身为士林表率却沽名钓誉,以圣人之名,行卑劣之事,蛊惑朝臣,威逼君上,其罪一也!”
“……”
朱雄英每念一条罪状,底下百姓的怒火就高涨一分。
这些罪行,不再是朝堂上那些虚无缥缈的权斗,而是与他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血泪事实!
是他们被侵占的田地!
是他们被夺走的亲人!
是他们缴纳了赋税,却依旧要挨饿受冻的根源!
当朱雄英念完最后一条罪状,将卷宗重重合上之时。
广场上数万百姓的愤怒,已经积蓄到了顶点!
“杀!杀了这帮狗官!”
“太孙殿下英明!为我们做主啊!”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整个午门都在嗡嗡作响!
跪在地上的钱德坤、王维忠等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屎尿齐流。
他们想求饶,想辩解。
但在数万人的怒吼声中,他们那点微弱的声音,连一丝浪花都翻不起来。
他们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败给一个八岁的孩子?
他们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平日里苦心经营的清流名声,在此刻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朱雄英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杀人,更要诛心!
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与皇权作对,与百姓为敌,是什么下场!
他缓缓抬起右手,从身旁侍立的锦衣卫手中,接过了一支象征着监斩官权力的令牌。
他高高举起令牌,那张稚嫩的脸上,此刻没有丝毫表情,眼神冷酷得如同万载玄冰。
在那一瞬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即将落下的令牌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然后,他猛地挥下手臂,口中迸发出一个冰冷干脆,不带丝毫感情的字。
“斩——!”
“唰——!”
令牌落下的瞬间,十几名早已准备就绪的,赤裸着上身的彪形刽子手,同时举起了手中那寒光闪闪的鬼头刀!
噗!噗!噗!噗!
没有丝毫的停顿!
十几道血泉,如同节日里绽放的烟花,同时冲天而起!
十几颗还带着惊恐与不信表情的人头,骨碌碌地滚落在地,在青石板上留下了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温热的鲜血,染红了午门的土地。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整个广场,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直接、震撼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紧接着——
“喔!!!!!!”
一股无法抑制的,发自灵魂深处的狂欢,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太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明万岁!陛下万岁!”
“青天大老爷!您为我们报仇了!”
无数的百姓,疯狂地欢呼着,跳跃着。
他们将手中的草帽和汗巾扔向天空,许多人更是激动得跪倒在地,朝着监斩台的方向重重磕头,哭得老泪纵横!
那是被压抑了太久的怨气,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彻底的宣泄!
那是被欺压了太久的冤屈,在这一刻,得到了最酣畅的伸张!
这一刻,朱雄英在他们心中,不再是一个八岁的孩童。
他是正义的化身!
他是斩尽天下不平事的青天!
他更是大明皇权最锋利最无情,也最值得信赖的刀!
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拥戴声,朱雄英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只是冷漠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他的目光,越过狂欢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那个角落里,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的身上。
四目相对。
毛骧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那不是孩童的眼睛!那是深渊!
是掌控一切,俯瞰众生的绝对帝王之眼!
就在这时,朱雄英对着他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招手动作。
毛骧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穿过人群。
几个闪身便来到了监斩台之下,单膝跪地,头颅深垂。
“臣,毛骧,参见太孙殿下。”
朱雄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冻结了毛骧周围的空气。
“毛指挥使。”
“臣在。”
毛骧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朱雄英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
“锦衣卫,是皇爷爷的刀,是本王的眼。”
“但这把刀,似乎有些钝了。”
“这双眼,似乎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又漏掉了太多该看的东西。”
“张延年贪腐多年,锦衣卫不知。”
“钱德坤私通藩王,锦衣卫不报。”
“毛指挥使,你说,这是为什么?”
轰!
毛骧的脑子里,如同炸开了一颗惊雷!
他浑身的冷汗,唰的一下就冒了出来,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衣物!
他知道,眼前这位太孙殿下,不仅仅是在问责!
他是在敲打!是在警告!
他是在告诉自己,锦衣卫内部,不干净!
“有些事,该好好清清了。”
朱雄英的声音轻飘飘的,却似乎带着千钧之重,死死地压在毛骧的心头。
“我要的,是一支只听皇命,只忠于君上,能让百官闻风丧胆,能让宵小无所遁形的,真正的锦衣卫!”
“你,明白吗?”
毛骧将头埋得更低了,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胆寒,和一股……让他都感到战栗的威压!
这位八岁的皇太孙,他的野心,他的手腕,远比他想象的要恐怖一百倍!一千倍!
他不仅仅是要杀几个贪官!
他要的,是掌控整个大明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力机器!
他要彻底洗牌!
毛骧知道,从这一刻起,大明锦衣卫的天,要变了!
而他,要么选择臣服,成为这位小爷手中最锋利的刀。
要么……就像今天午门外这些尸体一样,被毫不留情地碾碎!
“臣……遵命!”
毛骧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