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莞点头：“对啊，我怀孕了，镇医院的医生说已经三个月，不过既然我们要离婚，这孩子也不用要了。”
三个月？
徐言城心中那股满腔的怒火，像是被针猛地扎了一下似的，突然悸动不已。
他目光落到女人平坦的腹部。
几乎是瞬间，脑子里便闪现过三月前他休假回来的那个晚上。
沉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意乱情迷的喘息，压抑许久的横冲直撞……所以，是那次？
他喉结滚动，竟一时失语。
陈莞可不知道他的想法。
她只看到徐言城听到自己怀孕后便愣在了原地，以为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心里暗骂了一句渣男，忍不住为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感到可怜。
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可原身和徐言城之间属于包办婚姻，没有半分感情可言。
父母之间都没有暖和气儿，孩子生下来也是遭罪。
上辈子陈莞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
因为一出生便生活在父母的冷漠和争吵中，哪怕未来功成名就，心里也始终受制于童年创伤。
或许不来到这个世界上，才是更好的选择。
思及此，陈莞又看了徐言城一眼。
那眼神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指责都让人心口发窒，重如千斤。
她什么也没有再说，背着自己的行李转身离开。
很快，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就在路口拐了弯。
等徐言城回过神。
人早就消失了。
空荡荡的营区宿舍门口只剩下他个一人，还有不远处装模作样的小兵们。
偷偷摸摸嘟囔。
“娘哎，刚刚那是咱们团长？我还是头回见头儿吃瘪呢！”
“你小子懂个屁，男女之间哪有什么吃瘪，这叫革命感情，没看见刚才那女同志说话的时候，咱们头儿眼睛都没哟挪过窝？”
“啊，革命感情还挨骂？”
“嘿嘿，挨骂也高兴哎，越是放在心上也是不敢吵，咱们团长训练厉害，可这男女之事，再厉害的人物也得栽跟头！”
几人挤眉弄眼说的起劲，突然感觉周围的气温低了许多。
一扭头，他们口中的团长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小兵们：“……”
徐言城这会儿心里正烦躁。
陈莞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身子还怀着孕。
那句“打掉孩子”虽然是气话，但气头上的女人心思敏感容易钻牛角尖，万一冲动之下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脸色越发沉到滴水。
目光扫过眼前的几个兵，一个个低着头打哆嗦。
“你，”他突然开口，指着最前面的新兵开口，“过来”
新兵吓得一个激灵，随即反应过来，欲哭无泪。
他们一起说小话，为啥团长只点他啊。
哆哆嗦嗦跑过来：“团长！”
徐言城板着脸：“你去跟着刚才那位女同志，确保她安全到达招待所，记得别打扰她，有事立刻报告！”
居然不是惩罚？
柳暗花明又一村，新兵高兴地笑咧开了嘴：“是！”
基地内就有招待所，眼下已经天黑，陈莞很大程度会选择留在基地。
新兵清楚这一点，当即朝着目的地嗖地一下蹿了出去。
徐言城则大步走向后一排的办公室。
晚上七点，李政委还在处理公务，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缸。
抬头看到徐言城脸颊上的红道子，一下子就乐了。
“这是怎么说，见到家属太高兴，走路撞墙了？”
作为政委，陈莞来基地探亲的介绍信是经过他亲自审核批准的。
所以旁人或许不清楚，但李政委却是知道陈莞的真实身份。
徐言城半点不尴尬，面不改色道：“报告政委，只是一点儿家庭误会。”
李政委放下茶缸，绕着他走了一圈，啧啧两声：“看来这误会不轻啊，你小子是不是欺负人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家伙的脾气硬的跟石头一样。
听说那位陈同志长得瘦瘦高高，风一吹就要飘走，肯定是欺负狠了才会打人呢。
徐言城想说没有，转而想到陈莞生气的样子，又闭上了嘴。
见状，李政委气得吹胡子瞪眼。
拿手指着面前的男人：“哎呀，我怎么告诉你的，对待家属要注意态度，注意方法！咱们是军人，不是土匪！”
“是，政委批评的对。”
这次，徐言城非常果断地应了。
陈莞是个女同志，如今还怀着他的孩子，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把人往外推。
只要一想起她离开时的眼神，他就觉得心口仿佛压了块湿透的砖头。
又重又闷，钝钝地发疼。
“所以，我过来请示一下，想去招待所看看她。”
“哼，算你还不算蠢到底，行了行了，别在这杵着了，快去吧，顺便明天给你半天假，一定把家属给伺候妥当了。”
“谢谢政委，还有一件事情……”
徐言城顿了顿，说：“我想申请家属随军。”
李政委摆手：“还以为什么呢，这件事情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让小徐去办，到时候你把资料交过来就行。”
—
从办公室出来，徐言城一刻没耽搁，直奔基地的招待所。
路上，他那颗向来冷硬的心，竟有些七上八下。
好不容易到了招待所附近，门口没什么人，他在周围找了会儿，才发现了蹲在墙角躲风的新兵。
对方也看到了他：“团长！”
徐言城点点头：“人呢？”
新兵第一次被团长交付任务，一点儿也不敢懈怠。
“报告团长！那位女同志进入招待所没多久就出来，然后去了咱们基地的军人服务社。”
“服务社？”
“真的，我亲眼看见她进去的。”
说罢，新兵在旁边觑了一眼，小心翼翼补充：
“而且我看那位女同志心情好像不太高兴，我娘说女人心情不好就爱买东西，团长，那位女同志肯定很在意您。”
闻言，徐言城的心顿时像被揪了一下。
他想象着她独自一个人在服务社，边哭边买东西的画面……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脚步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远处军人服务社的门帘“唰”地被人掀开。
一个身影轻快地迈出来。
是陈莞。
只见她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泪痕，反而嘴角上扬，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一边哼着欢乐小调，一边提着满满一大包零食。
右手还端着一杯热腾腾刚冲泡出来的麦乳精。
路过站在黑夜下的两人，她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径直从旁边走过。
那股勾人的麦乳精的奶香味被风一吹，飘出去很远很远的距离。
徐言城：“……”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据说“伤心欲绝”的女人走进招待所，脸颊再次隐隐开始跳疼。
旁边的小兵张大嘴巴，目光在消失的陈莞和自家团长身上流转，彻底傻眼。
说好的革命感情呢？
这，这怎么看，也不像伤心啊……
还有那麦乳精，闻着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