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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指尖却在不经意间触到了一抹异样的冰凉与沉重——在那些柔软布料的最底下,竟悄无声息地压着一只小巧的、没有任何标记的锦盒。

她迟疑地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锭锭雪亮足色的官银,银光灼灼,刺得她眼眶微微发热发酸。

这绝非她份例中应有的数目,而是丽嫔娘娘私下、且极其体贴周到的厚赐。

这份突如其来、又恰恰砸在她这个初入宫闱、囊中羞涩的小答应最窘迫处的实惠,比方才所有温言软语加起来,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沉重而真实的心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看见”了的复杂情绪。

合宫觐见风波方才散去,夏冬春虽被华妃重罚禁足,但那点小插曲并未在翊坤宫主子心上留下多少痕迹,她甚至懒得去回忆夏冬春那张愚蠢的脸。

此刻更牵动华妃心绪的,是颂芝刚刚步履匆匆回禀的消息——碎玉轩那位昨日才得了皇上亲赐“莞”字封号、在殿前看似伶俐出众的新常在甄嬛,回去后便一病不起,竟连夜请了太医诊脉,据说病势来得不轻。

华妃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枕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光滑的紫檀木炕几,面上似笑非笑,心中却翻腾着几分“果然是个福薄的”快意,混合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皇帝那点特别的关注而起的烦躁。

她正在思量这病是真是假、有何深意,却听得宫人传报,丽嫔孙慧宁来了。

孙慧宁盈盈拜倒,行完礼后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反而抬起脸,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与一丝同仇敌忾的不平,

语气谨慎地开口:“娘娘,方才臣妾过来时,听见宫道上的奴才们都在窃窃私语,说……说碎玉轩的莞常在病得厉害,昨夜太医院都惊动了。

这……昨日觐见时,臣妾瞧着还是个眉眼灵动、玲珑剔透的人儿,说话也爽利清晰,怎地……怎地如此福薄?这才头一日正式入住宫苑就……”

她适时止住话头,留下未尽之语,引人遐想。

华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带着护甲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光亮的桌面,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响声:“玲珑剔透?不过是要些小聪明,仗着有几分姿色罢了!

在这宫里,身子骨不济事,弱不禁风,任她有什么能耐都是枉然,不过是朵开不长久的花儿。”

她凤眸微挑,带着审视瞥向跪在地上的孙慧宁,“皇上那边可知道了?是什么说法?”

“回娘娘,皇上仁厚,已然知晓了此事,并吩咐太医院务必悉心照料,用最好的药材。只是……”孙慧宁微微蹙起精心描画的眉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只是听太医院的人隐约透露,这病势来得甚是汹涌,似是积郁已久加之风寒入体,恐怕非一朝一夕能痊愈,需要长时间静养。这承宠侍寝之事……怕是更加遥遥无期了。”

华妃嘴角扯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与满意的弧度,刚要说些“省了本宫的事”之类的话,孙慧宁却话锋一转,

语气变得愈发谨慎,带着全然替华妃考量的姿态:“娘娘,臣妾方才一路走来,心中思忖,莞常在这一病,按宫规,碎玉轩的一应份例用度,例如炭火、饮食、宫人配置等,是该随之有所裁减,以示规制。

只是……臣妾窃以为,或许……此刻正是彰显娘娘您协理六宫、仁厚体下的绝好时机?”

华妃眉梢一挑,露出些许不以为然甚至轻蔑的神色:“哦?一个无福承恩、连圣颜都还没记清楚的病秧子,按例减等了便是,难道还要本宫抬着八抬大轿,把库房里的好东西都给她送去不成?她也配!”

孙慧宁却不急不缓,并未被华妃的怒气吓退,唇边反而含着一缕洞察世情的浅淡笑意,声音放得更轻柔,却字字清晰:“娘娘息怒,且听臣妾细说。

臣妾愚见,正是因为她昨日刚在觐见时稍露锋芒,得了皇上青眼,今日便骤然病倒,若我们立刻循例削减用度,动作明显。

落在那些惯会嚼舌根、心思龌龊的人眼里,难保不会恶意揣测,以为是娘娘您因昨日之事心存芥蒂,容不得新人出色,刻意打压,这才在她病中克扣用度。

如此一来,反倒落了人口实,玷污了娘娘清誉,岂非得不偿失?”

她见华妃冷哼一声,但神色间似有松动,便继续娓娓道来,分析利弊:“依臣妾看,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她既病着,正是需要精心将养的时候,我们非但不减,反而暗中示意内务府,将她份例内的炭火烧得更足更暖,以免她受寒加重病情;

灯烛点得更明亮些,方便太医诊治和宫人伺候;所需的药材汤饮更要给得足足的,甚至比常例再优厚几分,显出娘娘关怀。

如此,六宫上下谁不暗中赞娘娘一句处事公正、宽宏大量、体恤下人?皇上闻之,也必会感念娘娘顾全大局、真有协理六宫的风范与气度,。”

这番话,句句都敲在华妃最看重的地方——她高高在上的颜面、她协理六宫的权势威信、以及她在皇帝心中理应完美的形象。

华妃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阴沉之色渐褪,她沉吟片刻,虽然仍觉得便宜了那个甄嬛,但权衡利弊后,终究觉得丽嫔所言更有道理。

她慵懒地挥了挥那只戴着华丽护甲的右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傲慢,却带着应允的意味:“罢了,你分析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颂芝,去告诉黄规全,碎玉轩的用度,暂且按规矩来,不许刻意克扣,但也别太扎眼,该怎样就怎样,别让人拿了话柄说本宫苛待病人。”

“便依你所言,份例照旧,还可略丰厚些,总归不能让人挑了本宫的不是去,说本宫连个病人都容不下。”华妃慵懒地倚在软枕上,最终采纳了孙慧宁的建议,语气带着施恩般的高傲。

“娘娘圣明!如此既全了规矩,又彰显了娘娘的仁德,六宫上下必定心悦诚服。”孙慧宁立刻笑着奉承,眉眼间满是恰到好处的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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