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仍在继续。
【这一次,在那位洪武大帝亲自监督的严苛审查下,并未再出现任何意外。】
【科举照常进行。】
【不出所料,这一回,木正居真的夺了魁首。】
【状元及第。】
【但这两次跌宕的经历,也让他彻底看清了这个看似辉煌的帝国背后,所藏匿的深入骨髓的腐朽。】
【他看清了这个国家埋藏于深处的,一个又一个的隐患。】
【这也为他日后抛弃那位礼贤下士的建文皇帝,转头投靠尚在北平的燕王,埋下了最深的伏笔。】
天幕之上,一行全新的,带着几分戏谑与总结意味的文字,缓缓浮现。
【可以说,让建文帝失去这位本可定鼎乾坤的帝国首辅,甚至最终被造反成功的最大原因……】
【竟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本人!】
这回,轮到天幕之外的朱元璋懵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咱?
咱的锅?
咱还没死呢,就替那没见过的孙子把亡国的锅给背上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
他身后的百官,则是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
想笑,又不敢笑。那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朱元璋扭过头,跟太子朱标大眼瞪小眼,父子俩的脸上,是同款的茫然与错愕。
“标儿……这……这神仙是不是在骂咱?”
朱标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而另一边,站在几个哥哥身后的燕王朱棣,再也憋不住了。
他肩膀剧烈抖动,整个人都因为强行忍笑而表情扭曲。
见此一幕,朱元璋的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好你个朱老四,你造反的事咱还没算,现在你还笑咱!”
他弯下腰,作势就要去脱左脚上那只鞋。
见此一面,在犹豫了0.1秒后朱棣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浑身一个激灵,瞬间站得笔直,表情严肃,仿佛刚才那个笑出声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一幕,让本就诡异的气氛,又增添了几分啼笑皆非。
很快,随着天幕画面中洪武大帝的身影缓缓淡去,历史的洪流,终于来到了那个关键的交叉口。
新帝登基,天下易主。
【此刻,摆在木正居面前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一条,是追随南京城里的建文皇帝。不仅能稳坐那虚位以待的丞相之位,更能享尽文官地位大幅提升的时代红利,平步青云,青史留名。】
【另一条,是投奔远在北平的燕王朱棣。不仅要冒着被诛九族的灭顶之灾,更要背负万世唾骂的乱臣贼子之名。】
天幕的画面,并未直接给出答案。
而是转到了一个寂静的夜晚。
京城,木府。
卧房之内,烛火通明。
刚刚入职翰林院的木正居正沉默地往一个行囊里收拾着几件换洗衣物和几卷书册。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位身着浅紫色长裙的年轻美妇人,牵着一个尚在垂髫的小娃娃,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缓缓走了进来。
“夫君……你这是……”
女子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木正居收拾行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天幕外的所有人,都在他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犹豫与挣扎。
而那位美妇人,确实极美。
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纵使荆钗布裙,也难掩其绝代风华。
天幕下的百官们,又开始分析起来。
“看样子,这位木状元,确实是准备投奔燕王了。”
“只是……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他这一走,妻儿老小怎么办?”
“唉,自古忠孝难两全。想必此刻,木状元心中定是天人交战,痛苦万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丈夫温言相劝,妻子含泪相送,或者干脆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戏码时。
画面中的木正居,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脑子都宕机的举动。
他转过身,没有解释,没有安慰。
只是从袖中,缓缓抽出了一张折叠好的宣纸。
然后,递到了自己妻子的面前。
那纸上,墨迹未干,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
休书。
那美妇人,原本在看到夫君的动作时,还以为是要留下家书,脸上甚至还带着凄婉的欣喜。
可当她看清那两个字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天幕之下,朱元璋也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这小子……是个狠人啊!
画面中的木正居,在看到妻子僵住的模样后,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将行囊背上,转身便要离去。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的袖子,却被一双冰凉的纤手,死死地拉住了。
“夫君……为什么?”
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随着她的动作,怀中那本已熟睡的婴儿,也“哇”的一声,发出了响亮的啼哭。
换做任何一个心肠但凡是肉长的男人,看到此情此景,都绝对会动摇。
然而,木正居没有。
他终究还是,一根一根地,掰开了妻子那紧抓不放的手指。
挣脱了自己这位刚刚为他诞下第七个儿子的结发妻子。
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门口走去。
望着那道决绝得不带一丝人情味的背影,本就因为刚刚生产而体虚身弱的美妇人安妙衣,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娘亲!”
她牵着的那个小娃娃,吓得大哭起来,扑在母亲身上,不住地摇晃。
刚刚一只脚踏出门槛的木正居,在听到身后声响的那一刻,另一只脚,在空中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天幕外的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回头吗?
他会回头吧!
可是在那万众期待的目光中,那只停顿的脚,在停顿了仅仅一刹那之后,又毫不犹豫地,重重地踏了出去。
落在了门外的黑暗里,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