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羌县城的清晨总是从烤馕的香气开始。林远山推开旅馆的木窗，看见街对面的馕坑旁已经排起了长队。维吾尔族妇女们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一边等待新鲜出炉的馕饼，一边用当地方言高声交谈着。
“亚克西！”楼下卖烤包子的老汉朝林远山打招呼，手里铁钳翻动着炭火上的包子，面皮被烤得金黄酥脆，渗出油亮的汁水。
林远山用刚学会的维吾尔语回礼，转头对正在穿鞋的王胖子说：”今天得找个懂佉卢文的专家，看看那丝绸上写的什么。”
王胖子揉着惺忪睡眼：”这穷乡僻壤的哪来什么专家？要我说，直接找阿迪力他爷爷…”
“嘘——”林远山突然按住王胖子的肩膀，目光投向窗外。街角处，一个穿黑色长袍的身影一闪而过，那瘦高的轮廓异常眼熟。
“又是那个黑影？”王胖子压低声音。
林远山点点头，迅速抓起外套：”走。”
两人匆匆下楼，在烤包子摊前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当早餐。包子皮薄馅大，羊肉混合着皮牙子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王胖子一口咬下去，烫得他直咧嘴。
“慢点吃，”林远山递给他一张粗糙的草纸，”那人往巴扎方向去了。”
若羌的巴扎是县城最热闹的地方。狭窄的街道两侧挤满了摊位，卖干果的、卖地毯的、卖铜器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孜然、肉桂和尘土的气息。林远山和王胖子在人群中穿行，不时被扛着麻袋的商贩撞到肩膀。
“跟丢了，”王胖子懊恼地说，顺手从摊位上捏了颗无花果干塞进嘴里。摊主是个戴花帽的维吾尔老人，见状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呵呵地抓了一把塞给王胖子：”巴郎子，多吃点，甜得很！”
林远山的注意力却被旁边一个卖旧书的摊位吸引。摊主是个戴厚镜片的汉族老人，面前摆着几摞发黄的线装书。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赫然写着《西域古文字考》。
“老人家，您懂佉卢文？”林远山蹲下身问道。
老人推了推眼镜：”略知一二。小伙子对古文字感兴趣？”
林远山谨慎地从内兜掏出那卷丝绸：”能帮忙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老人的眼睛在看到丝绸的瞬间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从怀里掏出放大镜，对着阳光仔细端详。”这是贵霜王朝时期的佉卢文，”他声音有些发抖，”非常罕见。内容大致是说…月之井连通生死，满月之夜持月牙者可见真容…后面几句缺损了…”
就在这时，林远山余光瞥见那个黑袍人出现在街对面，正朝这边张望。他猛地站起身，丝绸从老人手中滑落。
“哎哟！”老人慌忙去接，却碰翻了旁边的茶壶。滚烫的砖茶泼在丝绸上，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被茶水浸湿的部分浮现出更多红色文字！
“隐文！”老人惊呼，”用特殊墨水写的，遇水显影！”
林远山顾不上追黑影，赶紧和王胖子一起帮老人收拾。重新展开的丝绸上，原先的几行文字下方出现了更多内容，还附带一幅简图。
“这提到了’月影之城’，”老人激动地翻译着，”说是在龙城地下，满月之夜井水会变成’月光之路’…持月牙和圆盘者可通行…但要小心’守门人’…”
“守门人？”王胖子咽了口唾沫，”该不会是井里那个黑影吧？”
老人继续解读：”后面说…月影之城藏着’永生之秘’…但需要三把钥匙…”
林远山与王胖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羊皮卷上说的”真宫”就是这”月影之城”，而青铜月牙和圆盘是其中两把钥匙。
“钥匙在哪里？”林远山急切地问。
老人摇摇头：”后面文字模糊了，只能辨认出’镜’字…可能是指某种镜子？”
付给老人一些报酬后，两人带着新发现回到旅馆。阿迪力已经等在那里，身边堆满了新采购的装备：潜水服、氧气瓶、防水手电…最引人注目的是几包用油纸包着的烤全羊和馕坑肉还有手抓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先吃饭，”阿迪力拿起一份手抓饭开始吃了起来，”我从叔叔的餐厅拿的，趁热吃。”
三人围坐在一起，就着砖茶大快朵颐。林远山分享了丝绸上的新发现，阿迪力听完脸色变得凝重。
“永生之秘…这是大麻烦，”他放下吃了一半的包子，”我们维吾尔有传说，罗布泊底下埋着一个古老的诅咒，任何寻求永生的人都会变成沙鬼。”
“沙鬼？”王胖子正撕扯着一块馕坑肉，闻言停了下来。
“没有影子的人，”阿迪力压低声音，”在沙漠里游荡，寻找替身…”
林远山若有所思：”那个跟踪我们的黑影…”
饭后，三人开始检查装备。距离满月还有七天，他们需要做好万全准备。林远山特别测试了水下通讯设备，王胖子负责整理绳索和安全带，阿迪力则准备了几种沙漠救生必备品：盐块、骆驼刺提取液、防晒油膏。
“还缺一把钥匙，”林远山想起老人的话，”丝绸上提到的第三把钥匙可能是某种特殊镜子。”
阿迪力想了想：”卡德尔老人那里有面古铜镜，据说能照出’真实’。我们可以去问问。”
傍晚时分，三人再次来到卡德尔老人的杂货铺。老人正在门口抽莫合烟，见到他们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林远山说明来意后，老人慢悠悠地起身，从里屋捧出一个桃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面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异常光滑，背面刻着繁复的星月纹样。
“月光镜，”老人抚摸着镜面，”用陨铁和青铜合铸，能照出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多少钱？”王胖子直截了当地问。
老人摇摇头：”不卖。但可以借给你们——用龙城里的一个故事来换。”
交易达成后，三人带着铜镜回到旅馆。林远山在灯下仔细检查这面镜子，发现它与他们在魔鬼城用过的铜镜纹路相似，但更加精致。当他尝试将青铜月牙放在镜面上时，两者竟然微微相吸！
“有磁性，”林远山惊讶地说，”这镜子含有陨铁成分。”
夜深人静时，林远山独自在灯下研究三件器物。将青铜圆盘、月牙和铜镜以特定角度排列时，镜面会投射出一幅奇特的光影图案——像是某种建筑结构图，但残缺不全。
“还缺少一部分…”他喃喃自语，”也许在月影之城里…”
窗外，一弯新月冉冉升起。
接下来的几天，三人忙于准备探险物资。若羌虽然是个小县城，但作为丝绸之路上的古老驿站，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找到。他们在巴扎上采购了沙漠特制的防风火柴、驼毛袜子。
第五天下午，阿迪力带他们去了县城边缘的一家铁匠铺。老铁匠艾力正在打造一把英吉沙小刀，通红的铁块在他锤下迸溅出耀眼的火星。
“氧气瓶需要改装，”阿迪力用维吾尔语向艾力解释，”水下可能遇到强磁场。”
艾力放下铁锤，擦了擦汗，仔细检查他们的装备。这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二话不说，开始用铜片包裹氧气瓶的关键部位。”铜能屏蔽磁场，”他简短地说，手上的动作又快又准。
改装完装备，艾力的妻子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抓饭。金黄的米饭上铺着大块羊肉、胡萝卜和葡萄干，香气扑鼻。三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就着酸奶和馕大快朵颐。
“进龙城前要吃顿好的，”艾力嚼着羊肉说，”死神不喜欢饱鬼。”
满月前两天的夜，三人早早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林远山却辗转难眠，半夜起来检查装备。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桌上的三件青铜器上，投下奇特的阴影。他鬼使神差地拿起铜镜，对着月光照向墙壁——
镜面反射的光斑中，隐约浮现出一幅地图！比羊皮卷更加详细，清晰地标注了一条通往龙城地下的路线，终点是一个标着”月影之城”的圆形大厅。
“原来如此…”林远山恍然大悟。
他急忙叫醒王胖子和阿迪力。三人围在镜前，看着那幅随月光角度变化而不断调整的地图，终于明白了第三把钥匙的用途——铜镜不仅是钥匙，还是地图！
“后天就是满月，”王胖子兴奋地说，”咱们要发财了！”
阿迪力却忧心忡忡：”太顺利了…我有不好的预感。”
林远山也有同感。从发现羊皮卷开始，一切线索都来得太过巧合，仿佛有人刻意引导他们前往龙城。更不用说那个如影随形的黑影…
凌晨四点，三人驾驶吉普车离开若羌，向龙城进发。沙漠的夜晚冷得出奇，即使穿着厚实的棉袄也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阿迪力开车，林远山负责导航，王胖子则在后座打盹。
“前面有灯光，”阿迪力突然减速。
约五百米外的沙丘上，隐约可见几点移动的亮光，像是手电筒，但排列方式很奇怪——三个一组，呈三角形移动。
“不是普通旅人，”林远山取出望远镜。
等他们靠近时，灯光却神秘消失了，沙丘上只留下几道新鲜的车辙印。更奇怪的是，这些车辙在硬实的戈壁滩上异常清晰，像是被刻意加深过。
“有人先我们一步，”林远山皱眉，”而且不想被发现。”
经过一天多的跋涉，龙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与上次不同，今天的雅丹群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岩柱若隐若现，宛如漂浮在空中的城堡。
三人停好车，背上沉重的装备向入口进发。林远山走在最前面，手中的铜镜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青光。就在他们即将进入龙城时，镜面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正是那个跟踪者，此刻就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岩柱上，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站住！”林远山大喝一声，追了上去。
黑袍人没有逃跑，反而缓缓转身。当林远山看清兜帽下的面孔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光滑得像煮熟的鸡蛋！
“沙鬼…”身后的阿迪力倒吸一口冷气。
黑袍人抬起手，指向龙城深处，然后像沙粒般散落在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站立过的沙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符号——圆圈内接三角形，与他们在魔鬼城见过的一模一样。
“这是…邀请还是警告？”王胖子声音发颤。
林远山握紧铜镜：”不管是什么，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三人踏入龙城迷宫般的岩柱群，晨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十米。奇怪的是，铜镜在雾中发出微弱的蓝光，像指南针一样指引着方向。镜面上的地图也随着他们的移动而变化，显示出最安全的路径。
“这镜子…是活的？”王胖子瞪大眼睛。
林远山想起卡德尔老人的话——能照出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随着深入，岩柱的形状变得越来越怪异。有些像扭曲的人体，有些像张牙舞爪的野兽，在浓雾中显得格外狰狞。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岩柱的位置似乎与上次来时不同了。
“龙城在移动，”阿迪力紧张地说。
林远山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他们终于来到中央岩柱前。与上次不同，岩柱底部的洞口完全敞开了，露出向下的阶梯。阶梯边缘异常光滑，像是被无数人踩踏过。
“有人先到了，”林远山检查着阶梯上的新鲜脚印，”不止一个人。”
王胖子紧张地摸了摸腰间的手电：”会不会是先前看到的那几个？”
阿迪力跪在洞口边，耳朵贴地：”下面有声音…像是…歌声？”
林远山也听到了——正是月亮井中那种空灵的女声吟唱，但这次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回荡。与此同时，他包里的青铜器开始剧烈震动，发出共鸣般的嗡鸣声。
林远山郑重的说：”我们得赶快下去。”
三人打开头灯，沿着阶梯小心下行。阶梯呈螺旋状，内壁刻满了与月亮有关的符号。随着深入，歌声越来越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气，像是檀香混合着某种草药。
下行了约三十米，阶梯终止于一个圆形平台。平台中央就是那口传说中的月亮井。
三人像井中看去，水位下降了很多，露出更多的螺旋阶梯，但还是看不到底。
“通道打开了，”林远山声音发紧，”但有人比我们早到…”
井边的沙地上，散落着几个新鲜的烟头和脚印。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被丢弃的纱布，上面沾着暗红色的血迹，还没完全干透。
“不超过一小时，”林远山捡起纱布闻了闻，”医用消毒剂的味道…有人受伤了。”
王胖子趴在井边往下看：”下面有光！蓝汪汪的…哎哟！”他突然往后一缩，”有什么东西碰了我的手！”
林远山赶紧把他拉回来。
就在三人犹豫之际，井水突然剧烈翻腾起来！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深处快速上升，在接近水面时突然停住，然后缓缓下沉。与上次不同，这次黑影没有消失，而是悬浮在水下约三米处，形成一个人形轮廓。
人影抬起手臂，指向井底的通道，然后做了个”跟随”的手势。
“它在…邀请我们？”王胖子难以置信地说。
林远山深吸一口气，开始穿戴潜水装备：”不管是什么，我们都要下去看看。记住马三的警告——别碰井水，听到歌声立刻撤退。”
三人穿好潜水服，戴上氧气面罩。林远山第一个踏上螺旋阶梯，王胖子居中，阿迪力殿后。随着深入，井中发出的蓝光越来越强，照亮了整个井壁。那些刻在石头上的符号在蓝光中仿佛活了过来。
下到水位线以下时，林远山惊讶地发现他们并没有真正浸入水中——井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开，形成一个空气通道，就像摩西分开红海一样神奇！
“这…不科学，”王胖子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杂音。
林远山检查了氧气表，确认读数正常：”强磁场影响了通讯，尽量少说话。”
随着继续下行，井壁上的符号逐渐变化，从简单的月相图案变成了复杂的星图。有些地方还镶嵌着发光的矿物，在蓝光照射下如同真正的星辰。
突然，阿迪力惊恐的声音传来：”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林远山猛地回头，只见螺旋阶梯上方，一个黑袍人正无声无息地跟随着他们。兜帽下的阴影中，两点红光若隐若现，如同野兽的眼睛。
“沙鬼…”阿迪力颤抖着说。
黑袍人没有靠近，只是保持着固定距离。当林远山停下时，它也停下；当继续前进时，它也跟着移动，就像一个沉默的监视者。
“别管它，”林远山决定道，”继续往下。”
又下降了约二十米，阶梯终止于一个平台。平台中央是一个圆形拱门，门楣上刻着三个凹槽——正好与青铜圆盘、月牙和铜镜的形状匹配！
“三把钥匙，”林远山恍然大悟，”这就是入口！”
就在他准备取出青铜器时，黑袍人突然加速冲下来！三人本能地靠在一起，准备战斗。但黑袍人却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缓缓抬起手…
那只手从黑袍中伸出，竟是一具白骨！
骨手指向拱门旁边的一处暗格。林远山小心靠近，发现暗格里放着一块石板，上面用鲜血写着几个大字：
“不要打开门，他们在里面等着”
字迹新鲜，血迹还没完全凝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落款是一个熟悉的名字——李卫国。
这正是2003年那支失踪考古队的领队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