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带着刺鼻苦味的药气在狭小的公寓里弥漫，几乎盖过了窗外城市惯有的喧嚣。
林悦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旧T恤，肩胛骨的轮廓在薄薄的布料下清晰可见，像两片收拢的、疲惫的蝶翼。
两个杀手被1314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林悦一点都不关心。
她站在半身镜前，缓慢地、一寸寸地审视着镜中的身体。
苍白，瘦削，肋骨根根分明地排列着，仿佛一用力就能戳破那层薄薄的皮肤。视线下移，后腰那道手术刀留下的淡粉色疤痕依旧醒目，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伏着。
这具身体，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得多。
手指按上左肩，一股尖锐的刺痛立刻沿着神经窜上来，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这痛感并非来自手术，而是源于更深层的肌理，那是连续几个“大逼兜”抽飞彪形大汉后，肌肉纤维过度撕裂留下的暗伤。
右臂的肘关节在发力时也隐隐发酸，仿佛里面塞了把生锈的沙砾。更别提那几处用力过猛踹门时震出的骨裂隐患，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在深处发出沉闷的抗议。
当时打的有多爽，现在就有多受罪。
“宿主，综合扫描显示：左肩三角肌中度撕裂伴水肿，右臂肘关节韧带轻微劳损，第三、四肋骨骨膜陈旧性损伤未愈，多处肌肉群存在乳酸堆积及微观撕裂。
强烈建议立即停止高强度活动，进行系统性修复调理。”
1314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刻板的严谨，数据流在她意识中勾勒出详细的损伤图谱，红得刺眼。
“以当前身体基础代谢率及恢复能力推算，若持续超负荷运转，预期寿命将显著缩短，不可逆损伤风险高达87.3%。”
“知道了。”
林悦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镜中那双眼睛，特别寒冷。
她当然知道这身体有多破败。
原主在林家十几年如一日地被忽视，吃的是残羹冷炙，穿的是佣人都不屑的旧衣，像个透明人般活在华丽宅邸的阴影里。
吃不好，喝不好，怎么可能身体好？
这些最简单的常识小孩子都知道。
李国豪那畜生把她丢在荒郊野地走回来，更是雪上加霜，彻底掏空了这具躯壳最后一点元气。
她如今这身看似惊人的力量，更像是在透支这破船最后的潜能。
念头不通达？
命都没了，还谈什么通达。
她转身走向厨房角落那个冒着热气的砂锅。
乌黑的药汁在里面翻滚，浓烈的苦涩气味几乎凝成实质。
这是她花了近一万块现金，通过一个隐秘的地下渠道弄来的古方药材。
方子据说是某个隐世中医家族的不传之秘，专治筋骨暗伤，甚至能微妙地强化肌纤维韧性。
价格贵得离谱，但对她此刻而言，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林悦面无表情地拿起勺子，搅动着滚烫的药汁。
黑褐色的液体粘稠得如同石油，每一次搅动都带起更浓郁的苦腥气。她盛出一碗，放在窗边晾着。
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窗玻璃外林立的高楼。养伤是迫不得已的蛰伏，但复仇的火焰在她胸腔里从未熄灭，反而因这身体的孱弱而烧得更加暴戾。
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药材只是开始。
三天后，城西旧区，一家连招牌都模糊不清的茶馆。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茶叶和潮湿木头混合的沉闷气味。
最角落的包厢，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蒙尘的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林悦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竹椅上，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浑浊的茶水。
门帘被一只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掀开。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夹克、戴着压得极低鸭舌帽的男人闪身进来。他脸上有道疤，从左边眉骨斜划到嘴角，让整张脸透着一股子凶悍的市侩气。
这是老刀，她以前打工认识的一个朋友，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信息挖掘。
“小林，久等。”
老刀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他警惕地扫了眼门外，才在对面坐下，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林悦面前。
“你要的东西齐了。”
林悦没碰那杯茶，直接拿起文件袋。
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面，带着一种冰冷的实感。她解开缠绕的棉线，抽出里面厚厚一沓资料。
看着眼前的林悦，老刀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以前的林悦阳光开朗，但是老刀这几天发现以前那个人消失不见了，换成了现在的林悦，身上有一股看不见的煞气。
林悦没有关心老刀想的什么，现在对于她来说，她花钱，老刀办事，就这么简单。
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份文件，这些文件花了林悦不少的钱。
第一份：林氏集团近三年的财务报表分析。
重点标注处，几笔数额不小的“咨询服务费”流向不明，税务申报存在明显疑点，手法不算高明，但足够让税务部门介入喝一壶。
林悦指尖划过那些数字，眼神漠然。林宏远，这就是你经营“干净”的林家？
为了你那宝贝小女儿，连这么大的风险都敢冒？
还是觉得永远没人会查到你大女儿头上？
第二份：李国豪名下“国豪地产”几个重点项目的合同复印件及补充协议扫描件。
其中一份关于城西二期土地拆迁补偿的补充协议，条款措辞极其模糊，补偿标准远低于市价，且签字处有明显的胁迫痕迹。
老刀在旁边压低声音补充：“找当年几个钉子户中的一个弄到的，老头现在瘫了，儿子拿钱封口跑路了。就这一份，废了老鼻子劲。”
林悦翻看着，合同纸页在她指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李国豪，你吃人血馒头倒是吃得心安理得。
可惜，单凭这份，扳不倒根基深厚的李家，最多让他再掉层皮，惹一身腥臊。
第三份是一叠消费记录和照片。照片有些模糊，显然是偷拍。
深夜霓虹闪烁的“魅影”夜店门口，林柔被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半搂着上车，虽然戴着口罩，但那身限量版皮草和病弱人设毫不搭边。
另一张是某顶级珠宝店的柜台，林柔正试戴一条钻石项链，侧脸在灯光下毫无血色，眼神却亮得惊人，旁边是刷卡POS机的单据一角，金额后面的零多得晃眼。
还有几张外卖订单截图，炸鸡、啤酒、重油重辣的川湘菜，时间赫然标注在她肾衰危重、急需静养的那几天。
账单后面附着一行小字备注：“林二小姐名下副卡，消费地点遍布本市高端场所及情趣酒店。”
林悦看着照片里那个病弱的妹妹在夜店灯光下依旧苍白却透着亢奋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林柔，你这戏演得可真够全套。一边扮演着命不久矣的可怜虫，心安理得地等着剜我的肾；一边挥霍着林家的钱，享受着病弱人设带来的便利和同情，玩得比谁都疯。
这份虚伪，比她爹妈的偏心更令人作呕。
资料很丰富，信息量巨大。
但林悦一页页翻完，心却沉了下去。她需要的不是让林家和李家麻烦缠身，而是足以将他们彻底钉死的绝杀。
税务漏洞？
对林宏远这种老狐狸，补缴罚款加运作一番，就能压下去。
拆迁黑幕？
李国豪的律师团能把黑的说成灰的，最后顶多推出个项目经理顶罪。
林柔的虚伪？
在真正的利益和权势面前，这点道德瑕疵，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丑闻，动摇不了根本。
这些，都只是隔靴搔痒，无法达到她想要的念头通达。
“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