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7月 绥城
《江南一枝春》上映后取得了不错的反响，汉唐影视的股票一路水涨船高不说，各种商业合作的橄榄枝也纷纷递了过来。
温尔雅本以为操心了这么久终于能好好休息几天，没想到还是低估了可恶的资本家压榨员工的能力。
“温呐，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欣赏你。来公司后负责的第一部电影就取得了这么优异的成绩，年轻人很不错嘛。”
市场部的王闰水拍着温尔雅的肩膀，假笑、套近乎、画饼是这位40岁依然不着调的经理惯用的沟通三件套。
温尔雅早就见识了他这一套，直接眼睛一眯嘴一咧，露出一个比他还假的笑，还学着他的动作把手放在了王闰水的肩上轻轻拍着。
“王经理，您可少来，您看我哪里不错，我真是全都错了。我们现在就想要一天休息时间，你们市场部不能什么合作都揽啊，到头来这些活全都得甩给我们，会出人命的。咱们公司不至于是要黄了吧，这么缺钱？”
“啧，这么没觉悟！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你们再辛苦最后几天，咱们一鼓作气，把这条路给走通嘛。”
“得了吧，到最后我赚的加班费还不够去医院治病呢。”
连接大厅和分部的长廊全程是落地窗设计，任王闰水怎么劝，温尔雅只盯着外面的天和云。一中一少的身影逆着光形成两个黑色的轮廓。
“哎呦，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嘛。你看那些小事，我什么时候拿来烦过你们，只是这，需要技术的事儿，我们不是干不了吗。”
“算了，你去找向总监说吧，他才是负责人。只要他同意就行。”温尔雅挥挥手，她实在没有争辩的力气了。
“小温，你是觉得向总监不好说话，故意搬他出来挡箭是不是。”王闰水故作愠色。
你也知道自己抛过来的是箭?温尔雅心里呵呵一笑，终究没说出来。交流尴尬到如此境地，温尔雅真想原地消失，再也不和这老头说话了。
“聊我呢？”身后传来向和生爽朗明快的声音。
救兵来了！
“向总监，来得正好，王经理有事找你。”温尔雅反应很快。
“什么事啊，王经理?”向和生看出温尔雅的用意，很配合地问下去。
“噢，没什么大事，就是咱们这个电影后期的一些商业合作，还得靠制作部配合嘛。”王闰水话里的强硬程度已经矮下去三分。
向和生秉持着按程序办事的态度，干脆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开个会讨论一下。”
他虽然年龄不大，但入行早，算是职场老油条了，也还算体恤员工。最后几个部门开会商量，几经权衡，只留下了一个和Winter游戏公司联名合作的项目。任务不算轻松，但收益最大，程序简洁，而且有利于维护《江南一枝春》的口碑。最重要的是，一口气磨完就算熬出头了，比那些零零碎碎的散活儿好干，更何况还能在马上到来的双休之后才开始。
散会后，整个部门的人都朝向和生围过来，展开一番激烈的恭维。
“向总，向哥，你真是我亲哥，弟弟每天能正常时间下班约会全都仰仗您啊！”钟桐率先抢占了向和生身后的位置给他捏肩，手上嘴上没一刻是闲着的。
见有人讨好，向和生自然而然翘起了二郎腿，胳膊也环抱在前享受起来。
“使点劲。”
“爱死你了向总监！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了，只要两天后我的黑眼圈能消掉，我一定结草衔环，为您马首是瞻。”梁满扑闪着她那双略带疲惫的眼睛，可笑的是眼下的青黑色比浓密的睫毛更抢镜。
“欸小满，你想消除黑眼圈啊，我姐店里有一款眼霜听说很好用，我下次带给你。”众人都在恭维向和生，唯独陈元瞅准时机对梁满献殷勤。不知怎的，平时做事挺利索的一小伙子，跟梁满讲起话来总是笨笨的。
“哎呀，用眼霜会长脂肪粒的。”梁满傲娇地轻揉着眼睛周围。
“哦哦，那就不用眼霜，好好睡觉。欸，我这有蒸汽眼罩你需不需要?”
在一旁的吕嘉阳站出来打断:“你俩跟这调情呢？差不多得了。”
陈元唰的一下红了脸，梁满则狠狠剜了吕嘉阳一眼。
“向总监，Winter是做什么的啊，以前没听说过。”周幸直接盘腿坐在了会议桌上，她更关心接下来合作的这家公司什么来头。
向和生欣慰，难得这群家伙中有人关心正事。
“是一家近半年才成立的网络游戏公司，创始人都是在美国那边待过的。Winter目前上市的游戏很少，我也说不好他们是什么路数。不过，听说成员都蛮年轻的，能走到这一步的确有点实力。”向和生说。
“我最近刚好在玩他们的游戏，叫《明月苍茫》，你们听说过吗？”温尔雅接过话题。
“有点印象。”
“没有。”
“哟，温导还有时间玩游戏呢，是不是工作太少了，你要是闲着来帮我分担分担啊。”
“打工人苦中作乐你也要阴阳。”
大家七嘴八舌，很快又把这茬抛远了。毕竟是工作上的问题，没几个人愿意多聊。
下班后，温尔雅没有直接回家，直接去城北姥姥家蹭饭。
一推开门，酸辣汤的香味直冲鼻子，姥爷温正旻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看见温尔雅显得格外欣喜。
“小雅来了！你这孩子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市场买你爱吃的虾啊。”
“我也没想到今天下班这么早，不过您和姥姥做什么我都爱吃。”
温尔雅接过碗筷，发现有五套餐具。
“舅舅家今天回来？”
“聪明。跟你一样，都爱玩先斩后奏那一套，快到了才给我打电话。你说说，多大的人了还搞什么惊喜，我和你姥姥只能临时翻冰箱加菜。”
“嘿嘿。”
厨房传出青菜下锅的滋滋声，紧接着是姥姥拉高嗓门问询的声音。
“是不是小雅回来了？”
“是我，姥姥。”温尔雅三两步迈进厨房。
贺蓝钧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外孙女，第一句话就是:“哎呀，是不是瘦了。你看你，这脸小了得有一圈。”
“哪有，您说话净大喘气。”
正说着，温峻臣和吴芸拎着菜出现在门外，隔着老远就朝着屋里的祖孙三人打招呼。
“爸，妈，小雅，我们回来了。”
老两口在厨房忙着，温尔雅喊着舅舅舅妈迎上去。
“小雅，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记得上次见面还是你刚回国的时候，这一晃也两年了。”吴芸拉过温尔雅的手轻声细语地问。
“是啊舅妈，时间过得可真快。我挺好的，这不最近还放了两天假，一进门就赶上你们回来。”
“小雅啊，我怎么觉着又长高了?”温峻臣开玩笑道。
“二十七八了还长啊？”温尔雅也笑道。
“可能是太久不见了吧。对了，以新也回来了，在后面停车呢，你去门外看看他弄好了没有。”舅舅说。
温尔雅点头出去。
温以新刚停好了车，又收到公司发来的信息，正眉头紧锁一条条处理着。
温尔雅嬉皮笑脸地敲了敲车玻璃，车里的人应声抬头，拧着的眉才舒展开。
“上学的时候就看你整天皱着眉头研究习题，现在不用做题了怎么还这样啊。”
“没办法，公司事情多嘛，一会儿不看手机就攒下好多事儿。”温以新两手一摊。他研究生一毕业就入职了老师名下的生物公司，最近又刚升职，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看他这副模样，温尔雅忍不住开起他的玩笑。
“堂堂实验室副主任每天操心这么多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会带团队，你就只能干到死。”
温以新苦笑着摇摇头，相较于蹲在实验室里搞科研，他确实不太擅长做leader。
两人拿上车里剩下的礼品，嘻嘻哈哈走进院子里。
这天晚上，原本只有温正旻和贺兰钧吃饭的圆桌上围满了人。这几年里，孙子和外孙女先后搬出去工作了，儿子儿媳由于工作调动去了外地，远在美国的女儿十年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乎成了失踪人口。家里真的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晚饭后，温尔雅坐在院子里发呆，温以新看见了，走过来调侃。
“从小就喜欢发愣，我那时候以为你是个小傻子来着。”
温尔雅回过神，让出一个位置给他。
“是是是，肯定不如你聪明。”
温以新撇嘴，“不如我聪明是正常的，不用自卑。”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温尔雅作势要用胳膊肘戳他。
“事实啊。不过你也不算太傻，一个人到外边念书还没把自己丢了。”
温尔雅笑了笑，没说话。
这几年温以新一直在读博，温尔雅也出国念书，他们很久不知道彼此的情况了。一聊起天，就只能拿小时候啊以前啊当话题。
“都没怎么听你说过，在外边这几年过得好吗？”温以新问道。
“好也不好。”
“怎么说?”
温尔雅嗯了一会才说:“一个人在外边，心里始终感觉缺了点什么，怎么着都谈不上太高兴。刚开始老师讲课听不懂，还有租房兼职一大堆事。”
温以新点头，“的确如此，留学本身就不容易，那边又不太安全。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还适应吗，跟同学朋友还相处得来吧。”
“还好，大多数时候挺融洽的。跟一男的交往过一段时间，不过最后也不太愉快。”
“哟，可以啊，我以为你不想找男朋友呢。”
“现在成前男友了。”
温以新还吃惊于她谈恋爱这件事，温尔雅就马上强调说已经分手了。
“为什么?”
“让人给踹了。”
“不是吧，他揣你?你这找的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挺有意思的一个人吧。就是那种，非常要强，凡是有利于自己的就要争第一；有点圆滑，在好面子和不要脸两种状态之间转圜得游刃有余；还很无所谓，从来不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感到痛苦，说分手就像说Hello一样简单。”
温以新轻轻摇头，不知道是在惋惜还是什么。
“你现在怎么想，放下了吗？”
“当然，我这么豁达的一个人。”
“看来外边也挺好的，既能谈恋爱，又能长记性。”
“一点都不好，吃不到姥爷做的油焖大虾，也吃不到姥姥腌的泡菜。”
月色在深夏的天幕中清晰明澈，偶尔还有蚊子围上来发出烦人的嗡嗡声，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呢，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抓点紧，被我落下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