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老师看着女孩眼中期盼的目光，点了点头，
她一阵恍惚的出了门，看着自己篮子里放的四个包子，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她进了院门，就看到婆婆正蹲在木盆前搓衣服，泡沫顺着木盆边缘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白滩。
“妈，这肥皂哪来了，还有怎么这会儿洗啊？”
华老师放下篮子走了过去，端着木盆带着婆婆就回了房间。
张桂兰直起腰，捶着后背叹道：“这肥皂是沈老师家给的，这不想着趁天还亮透，赶紧搓出来。”
“娘，影响不好，咱们家可没有这么多衣服，晚上再洗，然后再悄悄的送过去就行。”
张桂兰一听连忙点头，“是娘没考虑好，那我现在去做饭。”
“娘，不急，东子呢？”
“他去王老师家写作业了。”
华老师点了点头，将篮子拿了过来，掀开上面的布，一看就看到了四个大包子。
张桂兰一惊，“儿媳妇，哪来的啊？”
“沈老师家给的。”
张桂兰听到到这，用粗糙的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咱们遇到好人了。”
华老师笑了笑，“娘，我还接了伙计，做两件棉袄，有一匹的布，到时候还能剩下不少，可以给东子再做件衣服了。”
张桂兰惊喜道，“也是沈老师家?”
华老师点了点头，眼睛里闪出点点希望的光。
而另一边的冯雪谷送走了华老师，
在一旁看得直咋舌，这丫头三言两语就把人情往来处得滴水不漏，
倒比她和老沈这两个当老师的活络多了。
这时只听见“吱呀” 一声，见沈家父子一脸疲惫的走了回来，
丈夫的肩膀垮着，平日里笔挺的脊梁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弯了半截。
冯谷雪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电话没有联系上？”
沈敬之喉结上下滚了滚，“联系不上。
最后找到爸以前带过的老部下，他偷偷说爸被隔离审查了，从三天前就没回过家。”
“哐当” 一声，冯谷雪手里的搪瓷碗掉在地上，“什么，上次不是说没事吗？”
沈敬之弯腰去捡地上的搪瓷缸，声音麻木的说道，“听说是有人拿三十多年前的那场战役说事。
说当初父亲指挥不当，让三团白白折损失了一个营。
具体的……人家也不敢多说，只说前天午来了两辆吉普车，把爸的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
“那大哥呢？” 冯谷雪猛地抓住沈敬之的胳膊，“你跟大哥联系了没有？他总能打听点消息吧？”
“联系了，也没联系上，那俩小子也不在部队，都去出任务了。”
三个人沉默了下来，屋内霎时静得可怕。
沈曼琳这时才说道，“看看，看看，现在相信我了吧，我当初就说过，你们还不信。”
沈敬之猛地抬头看她，眼里闪过丝慌乱：“宝儿，你爷爷……他不会有事吧？”
沈曼琳摇摇头，“我也说不好，不过我把我梦里事情都告诉爷爷了，就是不知道对方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
沈敬之听到这里，紧绷的肩膀微微松了些。
“如果这样你爷爷应该能早做准备，我们只能等着了。”
一家四口不知道的是，一列墨绿色的火车已经从龙都启动正朝着大西北呼啸而来。
沈曼琳将空间里的粮食拿出来了一些，就回了知青点，
这个时候村民们也都下工了，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往家走，锄头和扁担碰撞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知是谁先停了脚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突然低了下去。
大家好奇的看着沈曼琳，“这就是新来的知青？这也太好看了，
不过就是年龄有点小，细胳膊细腿的，能干什么？”
“瞧着比村长家的闺女儿还嫩呢，” 王婶用围裙擦着手，眼里带着几分探究，
“这细皮嫩肉的，怕是连锄头都握不住吧？”
旁边的小伙子们没说话，却都忍不住偷偷打量。
沈曼琳的辫子梳得整整齐齐，垂在胸前的发丝被夕阳染成金红色，走在土路上像幅不真实的画。
可那双露在布鞋外的脚踝太细了，让人担心会不会被田埂上的碎石硌着。
“听说城里来的娃都娇贵，” 拄着拐杖的李大爷咳了两声，“咱们这活儿，可不是好看就能干的。”
沈曼琳像是没听见，脚步没停，大家的议论上她听见了，她可不是来干活的。
这时有几个好奇的大娘走了过来，最前头穿靛蓝衫子的胖大娘往前凑了半步，
嗓门亮得像挂在檐下的铜铃：“是刚从城里来的知青吧？
瞧这细皮嫩肉的，哪受过咱这田间地头的罪。”
沈曼琳停下脚步，露出甜甜的笑容，“大娘，我是新来的知青沈曼琳。”
大娘们围着她打量，啧啧称奇，“这模样，真是城里来的俊丫头。”
穿青布衫的瘦大娘咂着嘴直叹气：“啧啧，这头发黑得跟墨似的，城里姑娘就是不一样。
俺家那丫头，整天在坡上疯跑，晒得跟黑炭似的。”
沈曼琳听得抿嘴笑，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大娘们尝尝这个，”
她把糖往最年长的驼背大娘手里塞，“俺妈给装的，城里供销社买的水果糖。”
几个人看着自己手里的三颗水果糖，笑得合不拢嘴，
“大娘们，我还要回去吃饭呢，就不和你们聊了。”
一个大娘说道，“快回去吧，知青们都已经回去了。”
“哎，谢谢大娘。”
沈曼琳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大娘们的议论声。
“这姑娘看着就和善，比去年来的那个耷拉着脸的强多了。”
“可不是嘛，还肯给咱糖吃，是个好娃。”
沈曼琳刚走进知青点的土坯院门，一股混合着柴火烟与汗水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这位就是新来的沈曼琳同志吧？” 一个清亮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沈曼琳回头，撞进一双格外有神的眼睛里。
说话的女同志扎着两个麻花辫，军绿色褂子洗得发白，领口别着的红像章在日头下闪着光。
她走路时步子迈得又快又稳，裤脚卷起露出结实的脚踝，说话时嘴角总带着股风风火火的利落劲儿，
“我是女知青负责人何小芳，跟我来，正好大家都在。”
沈曼琳瞥见东墙根晒着的几排玉米棒子，金黄饱满的颗粒在绳上垂成一串。
院子中央支着两张拼接的桌子，桌面边缘的木纹里还嵌着没擦净的锅灰。
叶云英正蹲在灶台前添柴，蓝布头巾遮住半张脸，露在外面的手腕被柴火熏得发黑。
她往灶膛里塞进两根枯枝，抬头时额前碎发黏在汗湿的皮肤上，见沈曼琳看过来，忙露出个腼腆的笑。
赵如巧站在灶台前不知搅和着什么，看到沈曼琳撇了撇嘴，
另一边的蔡荣华正抡着斧头劈柴，粗布褂子的后背洇出深色汗渍，毛光俊正拎着水桶回来，
几个老知青，有的在洗菜，有的在浇地，反正都挺忙的，
那两个人不知道去哪了，好像就自己一个闲人，
她索性往桌边的长凳上一坐，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自然就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