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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梅雨季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韧劲,一下起来就不肯停。云溪的老房子多是砖木结构,经不起这样连日的浸泡,没过几天,巷尾的几间老屋就开始漏雨,其中一间还是空着的老木匠铺——正是陆则父亲日记里提过的王师傅的铺子。

这天清晨,苏晚刚打开书店门,就看见陆则带着工人往老木匠铺跑。他穿着件深色冲锋衣,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工地过来。

“里面的梁快塌了,得赶紧把木料搬出来。”陆则对苏晚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急。

苏晚也顾不上开店,抓起墙角的雨伞就跟了过去。老木匠铺的屋顶已经破了个洞,雨水顺着洞往下灌,在地上积了浅浅的水洼。墙角堆着的老木料、刨子、墨斗被泡得发涨,墙上挂着的几件半成品木椅,椅腿已经有些歪斜。

“小心点,那边的椽子松了!”陆则一边指挥工人搬木料,一边用塑料布盖墙角的工具盒。他抬头时,正好看见苏晚伸手去够墙上挂着的一把老锯子,那锯子挂得高,她踮着脚够了几次,脚下的木板突然“吱呀”一声陷下去一块。

“别动!”陆则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伸手将苏晚往旁边一拉。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根碗口粗的椽子带着碎瓦掉了下来——陆则想也没想,把苏晚往怀里一揽,转身用后背挡住了下落的椽子。

“砰”的一声闷响,陆则闷哼了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陆则!”苏晚吓得魂都没了,推开他时才发现,他后背的冲锋衣已经被划破,渗出血迹来。

工人们赶紧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把陆则扶到外面的屋檐下。陆则想站起来,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白得像纸。

“必须去医院!”苏晚的声音都在抖,伸手想去碰他的后背,又怕弄疼他,手悬在半空,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陆则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反倒笑了笑,伸手想擦她的眼泪,手刚抬起来又落下,自嘲道:“看来这老房子的‘骨头’,比我硬。”

去医院的路上,苏晚一直攥着陆则的手。他的手很烫,大概是疼得发了热,指尖却在轻轻回握她,像是在安慰。医生说伤口不算太深,但椽子砸下来时震到了骨头,得卧床休息至少一周。

“项目怎么办?”陆则躺在病床上,还在惦记工地的事。

“你的助理盯着呢,再说还有工人。”苏晚削着苹果,把果核扔进垃圾桶,“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

陆则住的是医院的单人病房,窗外能看到一小片竹林。苏晚每天早上把书店交给张婶照看,中午就提着保温桶来医院,变着花样给他做清淡的饭菜——冬瓜排骨汤、山药粥、清蒸鱼,都是她从母亲留下的食谱里翻出来的,据说“养伤最宜”。

“你是不是把书店的食谱都搬来了?”这天陆则喝着黑鱼汤,看着苏晚额角的薄汗,忽然说。

“黑鱼能长伤口。”苏晚把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我妈以前说的。”

陆则放下勺子,看着她:“苏晚,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苏晚避开他的目光,假装整理桌布,“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

“就算不是为你,我也会这么做。”陆则的声音很认真,“这老木匠铺,是我父亲和你父亲的念想,我不能让它出事。”他顿了顿,忽然说起别的,“其实我来云溪,不全是为了项目。”

苏晚抬起头。

“我爷爷去年去世了。”陆则望着窗外的竹林,声音轻了些,“他走前把我叫到床前,说当年不该逼我父亲,说‘做木头的人,心得跟着木头走,留不住的,强留也没用’。他还说,我父亲的樟木盒子没做完,让我来云溪找找,看能不能了了他的心愿。”

“那盒子……”

“还在仓库里。”陆则笑了笑,“等我伤好了,我们一起把它做完,好不好?”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陆则眼里的期待,点了点头:“好。”

陆则养伤的日子里,苏晚常把书店的老书带来,读给他听。大多是沈从文的散文,她的声音很轻,像溪水漫过石头,陆则靠在床头听着,有时会睡着,眉头却舒展着,不像平时那样总是锁着。

有天晚上下大雨,苏晚被医院的电话叫醒——陆则发了高烧,说胡话。她赶到医院时,陆则正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冰毛巾,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苏晚凑近了才听清,他说的是:“爸,我没改方案……爷爷,木头有脾气的……”

她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按住他滚烫的手,像哄小孩似的低声说:“没事了,方案保住了,老木匠铺也保住了……陆则,别怕。”

不知过了多久,陆则的烧渐渐退了,呼吸也平稳起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苏晚趴在床边睡着了,头发散落在枕头上,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角。窗外的雨还在下,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雨声混在一起,温柔得像一首催眠曲。

陆则看着她的睡颜,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柔软。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她攥着的衣角,又把身上的薄毯盖在她身上,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什么珍贵的梦。

原来所谓的“家”,不一定是钢筋水泥的房子,也可以是一个愿意在雨夜守着你、听你说胡话的人。这个念头冒出来时,陆则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好像,真的对这个南方小城,对这个安静的姑娘,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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