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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老街区的蝉鸣一天比一天聒噪,陆则的设计方案修改稿贴出来时,巷口的公告栏前再次挤满了人。和第一次不同,这次的图纸上,红色的“拆除”线条少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修复”标注——张家染坊的残墙被圈上了“保留原貌”,李大爷的裁缝铺木招牌旁多了一行小字“允许保留传统样式”,甚至连溪边那棵歪脖子树,都被单独画了个圈,备注“增设保护栏”。

“这陆设计师,是听了晚丫头的话?”张婶拿着老花镜,对着图纸上的“晚读书店”招牌看了又看——那里赫然标注着“维持现状”。

苏晚站在人群后,看着陆则被几个年轻住户围住道谢,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了句“应该的”,目光却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苏晚像被烫到似的移开视线,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那天之后,陆则常来书店。有时是傍晚,带着一身工地的尘土,坐在藤椅上喝杯白水,听苏晚讲老街的故事;有时是清晨,手里拿着刚买的豆浆油条,分给她一半,说“附近早点铺的糖糕比城里的甜”。

“你知道吗?”苏晚翻着一本泛黄的相册,指着一张老照片,“这是三十年前的码头,我父亲就在这艘船上当木工,负责修补船板。”照片里的木船斑驳老旧,甲板上站着个年轻男人,穿着蓝色工装,笑得露出白牙。

陆则凑近看,手指在照片边缘顿了顿:“你父亲……很像我爷爷。”他声音很轻,“我爷爷也是木工,一辈子没离开过北方,却总说南方的木头‘有灵性’。”

苏晚抬眼看他:“你上次说,你父亲来过云溪?”

“嗯。”陆则点头,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磨损的牛皮本,“这是他的日记,里面提过云溪,说‘这里的老木匠铺,藏着最好的樟木’。”

苏晚翻开日记,字迹遒劲有力,记录着二十年前的云溪:“槐树下的书店有个穿蓝布裙的姑娘,她母亲的《边城》里夹着樟木书签”“老木匠铺的王师傅教我做榫卯,说‘木头要咬合得紧,才撑得住风雨’”……看到某一页时,苏晚忽然停住了——日记里画着一个简单的木招牌,旁边写着:“晚读书店,字如其名,温柔得像溪水。”

“这是……”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父亲画的。”陆则看着她,“他说,当年在这里修船的木工,常来你母亲的书店借木工图谱,你母亲总留着靠窗的位置给他。”

苏晚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老陈”,说他“手巧,心细,可惜是北方人,留不住”。原来那个“老陈”,就是陆则的父亲。

这天傍晚,陆则带回来一个消息:项目甲方对修改方案很不满,说“过度迁就原住民,会增加成本”,要求他改回原来的设计。

“改不改?”苏晚递给他一杯凉好的绿豆汤,是她下午特意煮的。

陆则喝了一大口,绿豆的清甜混着冰糖的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满身的燥热。他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沉声道:“不改。”

“可……”

“我父亲的日记里写,他当年没能帮王师傅保住木匠铺,一直耿耿于怀。”陆则放下杯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我不能让他的遗憾,变成我的遗憾。”

苏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心里藏着比谁都重的执念。就像她守着书店,他守着父亲的遗愿,本质上,他们都是在守护某种“留不住的东西”。

“我帮你。”苏晚忽然说,“我去找那些老住户,让他们联名写封信,证明这些老物件值得保留。王师傅的儿子现在在邻市开家具厂,我可以联系他,让他来说说老木匠铺的价值。”

陆则抬头看她,路灯的光透过窗户,在她眼里映出细碎的亮。他忽然笑了,是那种毫无防备的笑,像冰雪初融:“苏晚,你好像……总能给我意外。”

那晚,苏晚找出通讯录,一个个打电话联系老街的老人。陆则坐在旁边,帮她整理资料,偶尔插句话,补充某个细节。书店里的灯亮到很晚,蝉鸣渐渐歇了,只有两人的说话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晕开,像一首温柔的歌。

几天后,联名信送到了甲方手里。王师傅的儿子也专程赶回云溪,抱着一块当年父亲和陆则父亲合做的樟木砧板,对着甲方代表说:“这木头在云溪晾了二十年,才做成这块板,就像我们这些人,在老街上住了一辈子,早就和这里长在了一起。拆了它们,就像劈了这块板,伤的是根。”

甲方最终松了口,只要求陆则压缩三个月工期。

“能做到吗?”苏晚看着陆则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为了赶方案,已经连熬了三个通宵。

“没问题。”陆则揉了揉眉心,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递给她,“给你的。”

是一块樟木书签,上面用刻刀浅浅地雕着槐树叶,边缘打磨得光滑温润。

“我父亲的工具,在工地找到了一套。”陆则有些不自然地说,“试着刻了刻,不算好看。”

苏晚捏着书签,樟木的清香混着淡淡的木屑味,钻进鼻腔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抬头,撞进陆则带着期待的眼睛里,轻声说:“很好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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