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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技术科小王车祸身亡的消息像块冰坨子砸进胃里。

林森那句“行车记录仪显示遭改装”在耳边反复碾磨。

陈阳蜷在沙发阴影里咳出的血点子溅在撕碎的拆迁举报信上,像狰狞的红梅。

“名单没了…U盘没了…证人也没了…”他喉咙里滚着血沫的笑声嘶哑如砂纸,“哥,咱们还剩下啥?裤裆里那点卵蛋吗?”

窗外霓虹的光污染将他的侧脸割裂成明暗两半,明处是濒死的兽,暗处是淬毒的刀。

“海川财务室…”他沾血的手指在茶几玻璃的灰尘上划出歪扭的路线,“…老子要去掏了它的心肝!”

技术科小王死了。

不是死在法医中心冰冷的审讯椅上,不是死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而是死在了一场“意外”的车祸里。西郊盘山路,警车坠崖,油箱爆炸,烧得只剩一副焦黑的骨架。连同车上那个揣着周倩用命藏起来的真正U盘、那个被拖走时留下绝望眼神的年轻技术员,一起化作了山崖下冲天烈焰里的一缕青烟。

这个消息,像一块刚从冻库里取出的、棱角锋利的冰坨子,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塞进了陈旭的胃里!瞬间的冰冷和钝痛之后,是翻江倒海的恶心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意外?改装过的行车记录仪?林森在会议室里那冰冷的陈述——“行车记录仪显示遭改装”——这六个字,此刻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反复地、恶毒地在陈旭的耳膜深处碾磨、穿刺!每一次回响,都带出冰冷的铁锈味和浓烈的汽油燃烧后的焦糊气息!

这不是意外!这是赤裸裸的、干净利落的灭口!那只藏在警局深处、能抹掉U盘名单、能把手伸进安全屋勒死周倩的“鬼”,再一次伸出了它冰冷粘腻的手!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碎了小王,也碾碎了周倩用命守护的秘密!也彻底碾碎了陈旭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胃袋痉挛抽搐,喉咙口泛起强烈的酸水。陈旭靠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模糊的玻璃窗,在狼藉的客厅地板上投下扭曲变幻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血腥气、汗馊味,还有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客厅角落的沙发阴影里,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声音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带着浓重的血沫翻滚的粘腻感。

“咳咳…咳…呕…”

陈阳蜷缩在那里,身体因剧烈的咳喘而佝偻成一团,像一只受了致命伤的野兽。他一只手死死捂着嘴,指缝间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沫,滴落在他面前散落一地的、被撕得粉碎的纸张上——那是之前被他翻出来的、关于河湾村拆迁举报的剪报和复印件。暗红的血点子溅在泛黄的纸片和打印的字迹上,如同寒冬里绽开的、狰狞而绝望的红梅。

他好不容易才压下这阵猛烈的呛咳,脱力般向后仰倒,重重靠在冰冷的沙发扶手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败的嘶鸣。沾满血污和污泥的脸上,汗水混合着血沫往下淌,在惨淡的光线下勾勒出深刻的、如同刀刻般的疲惫和痛苦纹路。

他缓缓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死死盯在靠着墙壁、脸色同样惨白的陈旭身上。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剩下一种被掏空了一切的、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嘲弄。

“名单…没了…” 陈阳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喉咙深处翻涌的血沫,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感,“…U盘…没了…” 他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发出一串极其古怪、如同夜枭悲鸣般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荒凉和一种看透一切的冰冷绝望,“…证人…也没了…咳咳…”

他喘息着,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在陈旭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自毁般的狂怒:

“哥!咱们…还剩下啥?!” 他猛地拍打着自己沾满血污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动作牵扯到胸口的伤,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弯下腰,更多的血沫喷溅在那些破碎的举报信上。“…裤裆里…那点卵蛋吗?!”

最后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陈旭的心脏!冰冷,剧痛,带着一种被剥光示众般的巨大屈辱!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和无力感。陈阳说得没错。名单被抹掉,U盘被调包又被灭口销毁,刘金生、吴医生、周倩…所有关键的证人,一个个惨死!他们就像两只被扔进斗兽场的困兽,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被看不见的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手里,现在真的一无所有!只剩下满腔的愤怒和…随时可能被碾碎的绝望!

窗外,远处巨大的霓虹广告牌变换着色彩,红蓝绿的光晕透过玻璃窗,投射在陈阳那张沾满血污、扭曲而疯狂的脸上。光线将他瘦削的侧脸割裂成截然不同的两半:暴露在光下的那部分,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角残留着血沫的冷笑,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缘、濒死挣扎的野兽,充满了原始的凶悍和毁灭欲;而隐没在阴影里的那部分,下颌紧绷,眼神幽深如寒潭,闪烁着一种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剧毒的刀锋般的寒芒,那是算计,是孤注一掷,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这明暗交织的脸,如同地狱里爬出的复仇恶鬼,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疯狂和危险气息。

陈阳喘息着,沾满暗红血污和污泥的手指,在身前的茶几玻璃上缓缓移动。那玻璃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他的指尖异常用力,在灰尘上划出歪歪扭扭、却清晰无比的路线:一条代表街道的粗线,一个代表海川集团总部大楼的方块,几条代表内部通道的折线,最终指向一个被重重圈起来的区域。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退路的、冰冷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

“海川…财务室…”

他顿了顿,指尖在那个被圈起的区域狠狠戳点,灰尘被碾开,露出底下冰冷的玻璃。

“…老子要去…掏了它的心肝!”

掏心肝?!

陈旭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陈阳疯了!他要去硬闯海川集团总部?!去偷财务室的账本?!那地方戒备森严,无异于龙潭虎穴!以陈阳现在的状态,进去就是送死!

“你疯了?!” 陈旭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惊骇,“你现在这样,进去就是找死!海川的保安不是吃素的!还有可能撞上警察!林森他们肯定也盯着那里!”

“找死?” 陈阳猛地抬起头,那双在明暗光线中闪烁的眼睛死死盯住陈旭,嘴角扯出一个更加狰狞、更加冰冷的弧度,“留在这里…就不是等死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名单没了!U盘没了!人证死光了!林森把你当鱼饵!施广陵那老东西是人是鬼都不知道!我们他妈还有什么?!等他们把我们像垃圾一样扫进焚化炉吗?!”

他猛地用手背抹去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身体却因为虚弱和剧痛而踉跄了一下,重重扶住沙发靠背才稳住。他喘息着,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陈旭:

“财务室的账本…是他们行贿受贿…洗钱…所有脏事的…原始记录!是铁证!是能钉死那帮王八蛋的…棺材钉!” 他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却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狠厉,“拿到它…我们才有活路!才有…翻盘的…本钱!”

“怎么拿?!” 陈旭低吼着,试图用理智压住陈阳的疯狂,“你连站都站不稳!你怎么潜进去?!怎么对付保安和监控?!那里面的主机都是联网的,有加密!有警报!你懂吗?!”

“老子不懂!” 陈阳猛地打断他,眼神凶狠得像要择人而噬,“但老子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充满了蛊惑和逼迫,“哥…我需要你…最后一次!”

陈旭的心猛地一紧!又是“需要你”!上一次在河沟边,他说“需要你”,结果是九死一生钻排污管!这一次…

“财务室主机…需要内部权限卡…和动态密码…” 陈阳喘息着,沾血的手指在茶几玻璃的灰尘路线上快速移动,指向大楼外围的一个区域,“…安保控制室…在B区地下…独立供电…但…有备用线路…连着主楼消防系统…” 他的眼神闪烁着一种病态的、走投无路般的精明,“…制造点…混乱…引开人…”

制造混乱?引开人?

陈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陈阳这是要他去当诱饵!去海川集团制造混乱,引开安保力量,给他创造潜入的机会!这比直接闯进去更疯狂!更危险!

“不可能!” 陈旭断然拒绝,声音带着惊怒,“你这是让我去送死!”

“送死?” 陈阳冷笑,那笑容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瘆人,“留在这里…才是等死!” 他猛地逼近一步,尽管身体摇晃,但那眼神中的疯狂和决绝却如同实质的利刃,抵在陈旭的咽喉!“想想刘金生!想想吴医生!想想周倩!想想那个被烧成炭的小王!哥!那些王八蛋…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抹掉一切!他们不会停手!下一个…就是你!或者我!或者…我们两个一起!”

他沾满血污的手猛地抓住陈旭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绝望和恳求,指甲几乎要嵌进陈旭的皮肉里!

“赌一把!就赌这一把!” 陈阳的声音嘶哑如裂帛,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火焰,“成了…我们掀翻这天!败了…大不了…一起烂在臭水沟里!总比…像狗一样…被他们一个个…玩死强!”

一起掀翻天…或者一起烂在臭水沟里…

陈阳的话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陈旭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理防线上。刘金生指甲缝里的XT40,吴医生诊所地上的拖拽血痕,周倩脖颈上狰狞的勒痕,小王在烈焰中化为焦炭的幻象…还有林森审视的目光,施广陵冰冷的命令…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失控的洪流,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已经淹没了脖颈!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陈旭的目光落在陈阳那只抓着自己手腕的、沾满血污的手上,又缓缓抬起,对上陈阳那双在绝望中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那眼神里,有孤注一掷的狠厉,有走投无路的悲怆,还有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对生存的最后渴望。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编织着虚假繁荣的幻梦。这破败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公寓,如同风暴眼中的孤岛。

时间在冰冷的绝望和对峙中凝固。

陈旭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烟草味,灌入肺腑,带来一阵灼痛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另一只手,覆盖在陈阳那只沾满血污、死死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他的手同样冰冷,同样沾着泥污和油垢。

他用力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握紧了陈阳的手。

没有言语。

但那紧握的力量,那冰冷掌心传递出的、同归于尽般的决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阳沾满血污的脸上,那疯狂扭曲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随即,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是如释重负?是更深的绝望?还是一种终于找到同路人的…扭曲的慰藉?

他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无声地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地狱里绽放的彼岸花,妖异而惨烈。

他松开抓住陈旭手腕的手,沾血的手指再次用力戳在茶几玻璃那个被圈起的“财务室”位置上,留下一个暗红的、触目惊心的指印。

“西侧…货运通道…” 陈阳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交代后事般的紧迫感,“…监控…有…五分钟…死角…从…通风管道…进去…”

“控制室…备用线路…在…配电间…东墙…第三…个…灰色…接线盒…短接…红蓝…线…”

“火警…会响…烟雾…会起…保安…会乱…”

“十分钟…” 陈阳抬起沾血的手,对着陈旭竖起一根沾满血污的手指,眼神死死锁定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逼迫,“…最多…十分钟!拿到东西…从…原路…撤!”

十分钟!在火警和混乱中,潜入核心财务室,找到主机,拷贝账本数据!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是自杀任务!

但陈旭没有反驳。他只是死死盯着茶几玻璃上那个暗红的指印,盯着陈阳划出的那条歪歪扭扭的、通往地狱的路线。胸前的警徽冰冷坚硬,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压在心口。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狼藉的客厅,望向窗外那片被霓虹染成一片诡异光晕的城市夜空。然后,他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个字也没有说。

冰冷的决绝,如同实质的铠甲,覆盖了他全身。鱼饵,或者诱饵,已经不再重要。

现在,该去点燃那通往地狱的引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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