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看向激动不已的方显廷,脸上露出鼓励的笑容:
“显廷,你就是另一位执行负责人,主抓经济与移民。”
“你的公开身份,是东北垦荒总局局长。对内,你是民会副会长,分管后勤保障。”
“你全权负责流民招募、安置、土地分配、生产建设一切经济事务!”
“你不是一直想搞农村合作社的试点吗?这里就是你的最佳舞台!把你的理论,尽情在这片黑土地上实践出来,把‘合作社’打造成我们基层最坚实的经济和政治核心!”
“后勤部的物资调配、生产建设科的规划,都由你总揽。我要你利用你的学识,引入最先进的农业技术和管理方法,让这片土地焕发出最大的生机!”
王以哲与方显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与决然。
他们一同站起身,向着眼前这位脱胎换骨的少帅,深深躬身。
王以哲声音带着敬佩:“少帅!您此番谋划,高瞻远瞩,直指国家积弊之根本!若非亲耳所闻,职部绝不敢相信!而外界那些传闻,简直是……”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是用力摇头。
方显廷接话,语气充满了学者特有的热忱:“少帅所言所谋,非为一己之私,实乃为国为民之旷世良策!”
“减税轻赋、组织民众、授人以渔……这些好政策其它军阀不是不会,而是没有您这样的手段来施行。您的魄力与智慧,显廷拜服!”
“东北有您主持大局,实乃三千余万百姓之幸!此项改革若能成功,必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史书上也定当为您记下这浓墨重彩的一笔!”
张汉卿听着这些赞誉,却只是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超越年龄的淡然笑容:“史书太长,我等只争朝夕。”
“什么青史留名,非我所求。”
“当下能尽早让老百姓喘口气,过上好点的日子。尽快练出一支真正能打、知道为何而战的新军,把倭寇挡在国门之外,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收敛笑容,郑重嘱咐道:“资料你们拿回去,仔细研读,务必吃透。此事绝密,万不可泄露分毫。”
“鼎方,你立即着手,从第七旅和可信官兵中,秘密遴选几百名忠诚可靠、有觉悟的骨干,作为民会的第一批火种,先把组织的核心框架搭建起来。”
“显廷,流民招募、安置、土地划分、生产建设这一摊子事,你要立刻动起来,制定详规,越快越好。”
他的目光充满信任,落在两位年轻的干将身上:“具体如何做,你们可先行斟酌,拿出方案再报我。有你们二位鼎力相助,我放心。”
“是!必不负少帅重托!”
两人胸中涌起一股被绝对信任的豪情与使命感,齐声领命。
他们再次鞠躬,紧紧攥着那份足以改变命运的计划书,怀着激动而又沉重的心情,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厚重的木门缓缓合上,将室内外的世界暂时隔开。
炉火依旧噼啪作响,张汉卿的神情比刚才安定了些许。
次日。
帅府办公室。
午后的日光落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张汉卿微蹙的眉间。
空气中弥漫着墨水和旧纸张特有的沉郁气味,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统帅位置的孤独与压力。
门被轻轻推开,几乎没有声音。但张汉卿超乎常人的警觉让他立刻抬起了头。
进来的是于凤至。
她今日未穿华贵的旗袍,只着一身素雅的浅碧色棉袍,外罩一件银灰鼠皮坎肩,乌黑的发髻简单挽起,插着一根玉簪,脸上带着一丝混合着关切与责备的笑容。
“汉卿,”她的声音总是那么平和,像暖玉,“我若再不进来,怕是这办公室的沙发都要被你睡出个坑了。谭海说,你有三日没回后面卧房休息了?”
张汉卿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政务繁多,不知不觉就天亮了。夫人有事?”
“事?”于凤至走近,将他面前凉透的茶盏挪开,换上一杯新沏的热茶,茶香清冽,是上好的龙井。
“我最大的事,就是请咱们的‘帅爷’挪挪尊驾,出去透口气。你再这么熬下去,怕是没等到鬼子打过来,你自己就先累垮了。”
“外面的人都传言,说少帅自从……自从那日后,就像换了个人,成了个工作机器,连最爱去的百代电影院和吉顺丝房都忘了门朝哪开了。”
她的语气带着玩笑,但眼底的担忧真切实在。
张汉卿微微一怔。
是啊,他穿越以来,神经如同上紧的发条,一刻不敢松懈。
除杨常、稳局势、兴兵工、设民会……几乎忘了“生活”二字为何物。
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里,确实充满了奉天城各大娱乐场所的影子。
于凤至见他神色松动,趁热打铁:“今日天气难得晴好,风也不大。我刚让老胡去吉顺丝房取了新到的江南绸料,顺道陪我去看看吧?”
“然后我们去‘鹿鸣春’吃个便饭,他们新聘了位津门大师傅,锅包肉和红烧海参是一绝。你以前最爱那口的。”
张汉卿看着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实际上的贤内助。
她不仅将帅府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在暗中帮他管理着一些不便公开的账目,此刻更是在关心他这个人,而非仅仅是“少帅”。
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根紧绷的弦似乎真的松了一丝。
“好,”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就听你的。我也确实……好久没看看这奉天城了。”
……
汽车驶出帅府,沿着大道缓缓而行。
车窗摇下,冬末初春的冷风灌入,带着一丝尘土和煤烟的味道,却也吹散了车内的沉闷。
街景如同活动的画卷在张汉卿眼前展开。
“磨剪子嘞……戗菜刀……”
“冰糖葫芦……又脆又甜……”
吆喝声夹杂着有轨电车的叮当声传入耳中。路边穿着臃肿棉袄、戴着狗皮帽的小贩用力跺着脚,守着烤地瓜的炉子,白汽氤氲。
穿着灰黑棉袍的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有穿着呢子大衣、头戴礼帽的绅士挽着旗袍女士匆匆走过。
“烧饼!刚出炉的芝麻烧饼!”
“《盛京时报》!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