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晨钟穿透薄雾时,林墨已在巡抚衙门偏厅候了半个时辰。茶盏里的龙井续了三次水,终于等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林世侄久等。”陈学政撩袍进门,官帽下的脸色略显疲惫,”抚台大人连夜提审了漕帮的人。”他递来份供词,”你看看吧。”
供词上按着十几个血手印,详细记录了周家如何通过漕帮夹带考题。最末一页还附着份名单——竟有三位现任学官牵扯其中!
“抚台已派兵去拿人。”陈学政收起供词,”但府试照常进行,你今日务必按时入场。”
林墨摸了摸怀中的青石砚:”那显影药水…”
“放榜时自见分晓。”陈学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记住,无论考场上发生什么,专心答你的题。”
府试考棚比县试庄严数倍。黑漆栅栏外站着持刀的营兵,每个考生都要经过三重搜检。林墨排在队尾,发现前面几个考生正偷偷交换眼色——他们腰间都系着周家特有的双鱼玉佩。
“丙三号!”搜检的衙役突然高喊。林墨心头一跳,这正是他县试时的考棚编号!
考棚三面砖墙,正面挂着青布帘。林墨刚在考案前坐定,就发现案角刻着个小小的炭痕——与赵明德字条上的标记一模一样。掀开考篮,里面除了笔墨,竟多了截乌黑的炭条!
“肃静!”
随着堂鼓三响,题牌高悬。今年首题果然是”民为贵 社稷次之 君为轻”,次题”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第三题”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全是杨进士重点讲解过的孟子章句!
林墨深吸一口气,取出青石砚。砚中预装的墨汁泛着奇特的青光,与炭条相映成趣。他提笔破题:”民为贵——夫民者,天之心也;社稷者,天之器也;君者,天之守也…”
文章一气呵成,写到收束处,考棚外突然传来骚动。林墨透过布帘缝隙,看见周世仁被两个差役架着拖出考场——他袖中掉出几张小抄,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孟子》章句。
“丙三号!”巡考突然掀开林墨的布帘,”你的砚台…”
林墨心头一紧,却见巡考拿起青石砚仔细端详:”这砚台哪来的?”
“学生恩师所赐。”
巡考意味深长地点头,竟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往砚中滴了几滴液体。墨汁瞬间由青转黑,散发出淡淡的松烟香。
“好好考。”巡考放下砚台,声音压得极低,”杨大人让我告诉你——’灯已点好’。”
午后,林墨正在誊抄答卷,忽听隔壁考棚传来撕纸声。透过砖缝,他看见个富家子弟正疯狂撕扯考卷——那纸上竟浮现出诡异的红色字迹!
交卷钟声响起时,林墨注意到许多考生面色惨白。有几个甚至跪在巡考面前哭求,却被无情地逐出考场。收卷官走到林墨面前时,突然用指甲在考卷角落划了道细痕——正是”丙三”的暗记!
走出考棚,夕阳将辕门照得血红。林墨正寻找接应的人,突然被拽进小巷——是卖泥人的少年!
“快走!”少年塞给他一套差役衣裳,”周家发现考题泄露,正四处抓人泄愤!”
换上衣裳混出考场,林墨跟着少年七拐八绕,最终钻进一间香烛铺的后院。推开门,杨进士和周夫子正在灯下对弈,棋盘旁放着那盏三芯灯。
“考得如何?”杨进士头也不抬。
“破题用了《尚书》’天聪明自我民聪明’,承题引了《管子》’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够了。”杨进士突然落下一枚黑子,”周兄,你输了。”
周夫子笑着推枰而起,从袖中取出封信:”刚到的消息,周县丞已被革职查办。”
林墨刚要松口气,却见杨进士脸色骤变:”不对!周世仁呢?”
仿佛回应他的疑问,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少年探头一看,顿时面如土色:”是卫所的兵!领头的…是周世仁的舅舅!”
“从地窖走。”杨进士吹灭油灯,掀开墙角的一块青砖,”去清河坊找赵明德。”
林墨钻入地窖前,最后回望了一眼——杨进士正将那盏三芯灯高高举起,灯焰在风中摇曳如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