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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绢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金线绣的”明镜高悬”四字刺得人眼疼。林墨跟着苏婉清匆匆穿过回廊,发现苏园已变了模样——假山旁站着持刀的家丁,书斋窗口伸出几张劲弩。

“父亲要见你。”婉清推开墨韵堂的侧门,声音压得极低,”从今早开始,园子只进不出。”

堂内气氛凝重如铁。苏翰林面前摊着张血书,杨进士正在给陈学政包扎手臂。见林墨进来,苏翰林抖开血书:”昨夜按察使司的密差在钱塘江口遇袭,只来得及送出这个。”

血书上是潦草的名单,林墨一眼认出几个周家姻亲的名字。最下方画着个古怪符号,像”米”字缺了右撇。

“漕帮的暗记。”杨进士冷笑,”周家勾结漕运衙门,把考题藏在粮船里。”

窗外突然传来喧哗。周夫子带着个满身是血的汉子闯进来:”李教头在运河截获条粮船!”

李教头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抖出几份考卷——正是府试备卷!其中一份的破题处被朱笔圈出:”民为贵 社稷次之 君为轻”。

“果然如此。”苏翰林与杨进士对视一眼,”今年府尊出的是孟子题。”

林墨心头一震。这恰是杨进士昨日重点讲解的题目!

“林世侄。”苏翰林突然递来封信,”你即刻动身去杭州,把这交给浙江巡抚。”

信封轻若无物,林墨却觉得重逾千斤。他刚要接过,杨进士突然按住他的手:”等等。”老人从书架上取下一叠纸,”先把这些烧了。”

那是林墨这些天的习作,每篇都批改得密密麻麻。火盆刚升起青烟,角门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周家来要人了!”门房慌张来报,”说我们私藏逃犯…”

苏翰林不慌不忙将血书凑到灯上:”婉清,带你林师兄走密道。”

密道入口藏在荷花池底。林墨跟着婉清在漆黑的水道中潜行,耳边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游出百丈远,终于从一处枯井爬出——竟是府学后院的废园!

“拿着。”婉清塞给他个荷包,”里面有碎银和路引。”她突然抓住林墨的手,”记住,无论谁问起,都说没见过这些考题。”

林墨刚要点头,假山后突然转出个人影:”林公子别来无恙?”

周世仁!他身后站着四个彪形大汉,腰间都别着漕帮的柳叶刀。

“家父请你过府一叙。”周世仁晃着把折扇,”听说你过目成诵?正好帮我们认认这几篇文章。”

林墨后退半步,手悄悄摸向怀中的铜钱密印。周世仁突然变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折扇一甩,三枚钢针直射林墨面门!

“铛”的一声,钢针被突然飞来的砚台击落。苏婉清不知何时已挡在林墨身前,手中握着柄软剑。

“苏小姐好身手。”周世仁狞笑,”只是你爹可知,你私会情郎?”

婉清不答,剑尖一抖划破周世仁的衣袖。一张纸条飘出来,林墨眼疾手快抢到手中——竟是按察使司的密函抄本!

周世仁脸色大变:”还给我!”他刚要扑上来,远处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巡考的衙役!

“走着瞧!”周世仁咬牙撤退,临走前恶狠狠道,”府试那日,看你的炭条还灵不灵!”

林墨展开密函,上面记载着周县丞与漕帮的交易:用三千石霉米换取府试考题。最惊人的是末尾附注:”京中大佬授意,务必使林某落第”。

“京中大佬?”婉清脸色发白,”难道是你父亲当年的…”

林墨猛然想起杨进士的话:”棋到中盘,最忌分心。”他将密函藏好,对婉清郑重一揖:”请转告苏伯父,学生必不负所托。”

离开府学,林墨混入赶早市的人群。经过赵家书铺时,发现铺门贴着封条,几个差役正在清点书籍。他压低斗笠正要离开,突然被人拽进小巷——是卖泥人的少年!

“杨大人让我带你出城。”少年递来套粗布衣裳,”周家在四门都设了卡子。”

换上衣裳,林墨跟着少年来到运河码头。一艘运陶器的货船正在装货,船老大见到少年,不动声色地指了指最大的陶瓮。

瓮底有条暗道!林墨刚钻进去,就听见岸上传来喝骂声。透过气孔,他看见周县丞带着差役挨船搜查。

货船缓缓离岸时,陶瓮突然被人揭开。林墨握紧铜钱正要拼命,却发现是赵明德!

“我爹被关在府衙大牢。”赵明德声音沙哑,”但他在牢里打听到个消息——周家买通了今年府试的弥封官!”

弥封官负责糊名誊录,若被买通,完全可以在誊录时篡改考卷!

货船摇摇晃晃驶入运河主流。林墨正思索对策,船身突然剧烈一震——有船撞了上来!

“漕帮查私货!”船老大惊呼。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打斗声。赵明德飞快地塞给林墨个油纸包:”跳船!下游三里有个渔村…”

林墨刚钻出陶瓮,就见三个漕帮汉子跳上甲板。他纵身跃入运河,冰凉的河水瞬间淹没头顶。浮出水面时,货船已燃起熊熊大火。

游到岸边芦苇丛,林墨打开油纸包——是赵明德从父亲牢中带出的字条:”丙三号,炭画为记”。

这分明是让他重演县试时用炭条答卷的旧事!但府试规矩森严,哪来的炭条?

日暮时分,林墨终于找到那个渔村。村口老槐树下,周夫子正在补渔网,仿佛早知他会来。

“先生!”林墨湿淋淋地跪下,”学生…”

“起来。”夫子递给他件干衣服,”杨兄在祠堂等你。”

祠堂供桌上摆着盏奇怪的灯——灯油泛着青色,灯芯却是三股。杨进士站在灯旁,手里拿着林墨在苏园烧掉的习作!

“烧的是仿作。”老人微笑,”真的在这里。”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全是炭笔写的批注。

林墨恍然大悟。原来杨进士早料到周家会搜查,故意让他烧掉仿作迷惑对方。而这些炭笔批注…

“府试那日,你用的砚台会有点特别。”杨进士敲了敲供桌上的青石砚,”灯油与墨混合,写出的字三日后会褪色。”

“那考卷…”

“会变成白卷?”杨进士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这是显影药水。放榜前,陈学政会当众用它验证你的考卷。”

祠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杨进士推开后窗:”从这儿走,有人接应你去杭州。”

林墨翻出窗外,只见月光下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陈学政!他不再是杂役打扮,而是穿着正四品官服,身旁衙役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

“上马吧。”陈学政指了指身后的青篷马车,”正好沿途说说,你对’民为贵’的见解。”

马车驶出渔村时,林墨回头望去。祠堂的灯火在夜色中格外明亮,隐约可见杨进士站在窗前,手中捧着那盏三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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