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被挖心……
她们说的,是晏姜?
母亲带法医去拿茵茵心脏的时候,没有把刀口缝起来?
黎饮宴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前方,感觉脊背泛寒。
天越来越黑,风裹挟着雨丝飘进来,落在皮肤上,冰冷得如同千万根细针,争先恐后地往里扎。
黎饮宴木然地站在那里,中枢神经麻痹得厉害,根本无法动弹。
半晌后,才慢慢地恢复知觉,机械般地垂眸,去看腕上的手表。
十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晏姜的告别式就开始了。
这会儿,她应该和不久前妹妹的心脏一样,躺在满是寒气的冰棺里……
像刚地才那两个年轻女孩所说的那样,保持着残破的模样躺着。
黎饮宴还以为,不管听什么,自己的情绪不会对有一丝一毫的牵动——
那种人尽可夫,让自己戴了整整三年绿帽子,还把生下来的野种养在身边,日日恶心自己的女人,不配,也不值。
可想到她落得那样的下场,他整个人好似被这漫天潮湿的水气给魇住,呼吸不过来。
双眼不受大脑支配地,朝9号厅的方向看过去。
刚刚下楼的时候,他看见付遥进了9号厅——
那是晏姜举行告别式的地方。
黎饮宴怔怔的,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他以为殡仪馆那么大,不专程找的话根本碰不上。
没想到,她竟就在五米之外。
五米。
他只要往前迈几步,就能够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知道两个年轻女孩口中的吓人,是什么样子。
就能够见上一面。
两人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他……
黎饮宴的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指骨捏得都发白了,手背青筋爆起,却怎么也迈不出去那一步。
他心里还记着那些事,记着曾经的羞辱,没办法说服自己,越过心里那道坎。
可不去,心又控制不住地发痛……
一旁的樊柏元将他郁结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很不好受。
他不明白,曾经那么相爱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明明几年前,还是兄弟们羡慕的对象。
樊柏元在心中叹气,纠结着要不要开口想推一把,毕竟人一死,所有的前尘往事都随风而去,他是真的担心,黎饮宴不去见最后一面,事后会后悔。
余光瞥见另一边的黎家人,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樊柏元不敢说,怕传到黎母的耳朵里,被剥皮。
没有人说话。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和雨声,再无其他。
直到司机把车子开过来,凝固的时间才被打破。
管家撑着伞过来接人,“少爷,走吧。”
黎饮宴没动。
管家以为他太久了腿脚发麻,需要时间恢复,没有催促,安静地等着。
然而等所有人都上了车,黎饮宴却还是没动静,捧着骨灰盒站在角落一动不动,抬头盯着殡仪馆的某处,神情恍惚的,仿佛早已离了魂。
管家心中酸涩,知道自家少爷还在小姐的事心里难受,需要时间来调整,他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但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会赶不上吉时。
长叹一声,将伞举高到自家少爷的头顶。
“少爷,别伤心了,时间差不多,我们该走了。”
“少爷?”
“少爷?”
“……”
连续喊了好几声,都不见黎饮宴有反应,管家只能伸手到他的面前来回晃,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黎饮宴这才回过神来,但思绪还没有完全收回,“什么?”
管家看着自家少爷像是伤心,但更像是在迷茫纠结的模样,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少爷,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
黎饮宴点头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迈开脚步。
“少爷?”管家又叫了一声。
黎饮宴这才捧着骨灰盒上车。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完全收神,又或许是注意力一直在9号厅那边,上车的时候,黎饮宴的额头磕在了车门上,整个人身体往后仰。
“饮宴!”要不是樊柏元眼疾手快,他怕是要连人带骨灰盒一起栽进绿化带里。
樊柏元本来是真不打算插手这个事的,被黎母知道了绝对没好果子吃。
看到黎饮宴这个样子,还是没忍住,“怎么样?没事吧?头疼不疼?我知道这殡仪馆的9号厅那边有个医务室,要不要过去让工作人员帮你看看头,刚刚那一样磕得可不轻。”
黎饮宴没回应,双瞳幽沉一片,看着好似没听见樊柏元的话。
但双眸,却缓缓地起,朝樊柏元看了过去。
樊柏元被看得心头发虚。
殡仪馆里哪有什么医务室,不过是他随口胡诌了来应付管家的罢了,目的是找个正当的理由让黎饮宴走开,去见晏姜一面。
黎饮宴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樊柏元这么做的目的。
他的身体在无意识地往樊柏元的方向倾,想要顺水推舟。
可脑子里,却有一根弦紧紧地绷着,阻止他迈出脚步……
……
樊柏元见他久久也不动,怕拖下去两边都不讨好,见不到晏姜最后一面不说,还会误了大师定好的时间,干脆攥了他的胳膊,直接把人拽走,往9号厅的方向走去。
被攥住的那一瞬间,黎饮宴一度以为自己会反抗。
毕竟,他那么恨那个女人,恨到听到母亲带人挖走了她的心的时候,心里曾短暂地产生过痛快的感觉,觉得她罪有应得。
结果,樊柏元不过轻轻一扯,甚至都没用力,他的双腿就自发地跟了过去。
很显然,想见她最后一面的渴望,还是压过了充斥在心头多年的恨意。
黎饮宴依然恨她。
恨她杀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恨她守不住寂寞,才一年不见就给自己戴绿帽子,恨她给别的男人生下孩子,恨她变得那么脏,脏得连看一眼都嫌弃!
可那是从年少时一路相知相爱走过来、一度将彼此视为生命的人啊,怎么可能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