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黎饮宴,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晏姜扯唇无声地笑,忽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知道自己是被黎饮宴的出轨、黎母的丧心病狂打击得累了。
身心俱疲。
不愿意再支持了,也没办法再坚持了。
她想带着女儿离开那个困了自己整整三年的牢笼,开始新的生活。
可若是以晏伶的身份活,要带走女儿就会很艰难,因为她会变成女儿的小姨——
在呦呦亲生父亲和奶奶都在世的前提下,走法律程序,小姨这个身份,是百分之百争取不到孩子的抚养权的。
想把孩子带走,只能跟黎家协商。
黎饮宴那里还好说。
这些年,他始终不承认呦呦是他的孩子,不止一次地当着面叫孩子野种,也不止一次说要把呦呦送走。
呦呦一岁半跟着两人一起回去看奶奶的时候,他甚至还动过把孩子送养的念头。
如果不是她当时觉得平时从来不碰孩子的黎饮宴,在服务站突然提出抱孩子下车透气的行为反常,跟过去,呦呦就被随便送给路过的一对陌生夫妻了……
……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黎饮宴后来也没再提过把孩子送走,想起当时的经历,晏姜还是会止不住地冒冷汗。
黎饮宴,他一直嫌恶 呦呦,嫌恶到,孩子三岁了,都不曾跟呦呦说过一句话……
有这样的前提,晏姜觉得,他不会抓着呦呦的抚养权不放。
说不定,还会高兴,晏伶替他解决掉一个让他备感耻辱的麻烦。
晏姜担心的,是黎母。
那个蛇蝎心肠女人,肯定不会把孩子交给自己的。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孩子留在黎家,狠狠地折磨,报复当年黎茵茵的仇……
还有,晏家那边,也不会允许自己,把被他们视为“煞星”的、晏姜的孩子带在身边的。
怎么办?
晏姜抬眸,看着前方黑沉沉压过来的一大片乌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愁眉莫展之际,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以为是骚扰电话,晏姜没理会,摁了静音。
没想到自动断掉后,对方又连着拨了好几个过来。
而且还是手机和座机换着打。
晏姜皱眉,想了又想,回拨过去。
“你好,晏小姐,我姓杜,是你姐姐的主治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温和的声音从线那端传进耳朵里,晏姜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一张圆润和蔼的脸。
杜素素,给她的心脏做了整整三年的医生,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晏姜点头,“杜医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晏小姐可能是因为处理你姐姐的后事走得太急了,把私人物品落在医院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到过来来取一下。”
晏伶的私人物品?
晏姜下意识地低头,扫了眼包里属于晏伶的东西,证件,手机……都一应俱全。
他还以为在太平间的时候,护士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给自己了,没想到竟然还落了东西。
“是什么东西?”晏姜问,心里暗忖,若是生活用品的话,就不过去了,那家医院离这里差不多要半个小时,比起大老远地跑去拿一个不重要东西,她更愿意留在这边等女儿苏醒。
“是一个平板电脑,背面还贴了张便签,写着黎茵茵三个字……”
黎茵茵?
晏姜皱眉。
晏伶的平板怎么会贴黎茵茵的名字?
晏伶跟黎茵茵有交情么?
晏姜疑惑。
不过这是晏伶的私事,她没有细想,也没兴趣知道。
只是,晏伶既然在平板背面贴了黎茵茵的名,那应该是黎茵茵的东西。
如果是里晏伶的东西,她或许还会忍着疲惫过去一趟。
黎茵茵的……
晏姜心底无意识地升起一股强烈的抗拒。
她抿唇,沉默了几秒后,开口,“杜医生,我现在不方便,麻烦你帮忙叫个跑腿,把东西送到通泰街199号,4号厅,交给黎饮宴,手机号码是……”
殡仪馆的地址是通泰街199号。
4号厅,是黎家替黎茵茵的心脏办告别式的地方。
******
十点四十五分,黎家一行人从殡仪馆出来,准备前往永宁墓园。
老老少少几十号人,将绿化带旁的路都堵了。
黎母不在其中。
告别式结束她就离开了,和大师先行一步去给黎茵茵迁墓,将送骨灰的任务交给了黎饮宴和樊柏元。
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儿子在时间上一定不能有任何的差错,否则会影响女儿投个好人家。
黎饮宴并不信这些东西,但这是妹妹的最后一程,也是母亲最后的念想,他自然不会扫兴地说这些东西是封建残余,没有任何可信度。
黎饮宴抱着骨灰盒矗立在人群中,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
空气又热又闷,浓浓的水汽,估计很快就要下雨了。
念头才刚一起。
啪答。
长睫便被落下来的雨点砸中,冰凉的湿润漫开,视频一片潮湿的模糊。
黎饮宴皱眉,朝停车场的方向看去,空荡荡的,司机还没有过来。
他捧着骨灰盒退到身后的屋檐下。
刚站定,身旁边挤过来两个年轻的女孩,穿着统一的制服,提着大大的箱子,应该是殡仪馆的葬仪师。
两人拍着身上的水珠,边往里走边私语——
“刚才真是——要不是在这一行呆了五六年,什么样残破的尸体都见过,真的要被吓死!”
“可不是!也太吓人了,法制社会,怎么会发生死后被挖心这种事啊。”
“会不会是器官捐献?”
“你见过器官捐献连刀口都不缝,就这样血淋淋地敞着的?我看啊,八成是什么黑色产业链的人干的……”
“不能吧?家属是在的吗?如果是被……家属肯定会第一时间报警的。”
“可能家属就是其中的一员呢!”
……
两个年轻的女儿还想说点什么,冷不防看见站在角落里避雨的黎饮宴,倏地噤声,一溜烟地跑了。
黎饮宴看着她们的背影,耳边全是“死后被挖心”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