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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掌灯时分,昭宁提着药箱穿过回廊,檐角的铁马被晚风撞得叮当作响。待客院的窗纸上,谢舟的影子正对着棋盘出神,手里捏着的黑子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该换药了。”她把药箱往桌上一放,瓷瓶碰撞的脆响惊得烛火颤了颤。药膏是九师姐新配的,掺了薄荷,凉丝丝的能压下伤口的灼痛。

谢舟放下棋子转过身,左臂的袖子已松松挽起,纱布下隐约能看见淡粉色的新肉。

“今日的药味不同。”他声音里带着笑意,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侧脸,这几日她总是这样,感觉闹别扭似的,也不爱在他面前笑了,递药时指尖快得像要被烫到,说话时眼睛盯着地面,连往常必会念叨的“伤口别碰水”都省了。

昭宁没接话,蘸了药膏的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忽然像被针扎似的缩回手。三师兄的话在耳边打转——羊脂玉镯、宫里的规制……这些词像细沙,硌得她心口发慌。

“怎么了?”谢舟轻声问。

“没什么。”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按住他的胳膊,力道却失了准头,“你……你伤口恢复得快,再过几日便能拆线了。”

他的肌肉忽然微微绷紧。昭宁抬眼,正对上他含笑的目光,那双眼睛在烛火下亮得像淬了光的黑曜石:“听说太羲剑法的擒拿术很是精妙,不知昭宁姑娘肯不肯赐教?”

她的手顿在半空:“你伤还没好。”

“就几招防身的法子。”他拿起桌边的木剑递过来,剑身在灯光下泛着浅黄,“总不能一直麻烦姑娘。”

昭宁望着那柄剑,忽然想起初遇时他倒在竹林里的模样,胸口插着的短刀还在渗血,却死死攥着块龙纹玉佩。她咬了咬唇,接过木剑时,指腹擦过他的指尖,烫得像揣了团火。

竹林的青石被夜露浸得发凉。昭宁握着木剑站在月光里,衣襟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的玉佩——那是师父给的护身符,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请指教。”谢舟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他没拿武器,只松了松袖口,站姿随意得像在庭院里散步,可昭宁却瞧出他脚下的步点——看似散漫,实则踩着太羲剑法“九宫步”的要诀,每个落足都暗含守势。

她忽然想起萧师兄的话,心头一紧,剑招陡然变得凌厉。太羲剑法的“裂帛式”讲究快准狠,剑尖带着风声直刺他心口,却在离他寸许处被他侧身避开。他的动作极轻,衣袂扫过地面的落叶,连半点声响都没有。

“太慢了。”他轻笑一声,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一搭。昭宁只觉一股巧劲涌来,木剑险些脱手,惊得她急忙变招,剑穗缠上他的手臂时,却被他顺势握住。

“这样。”他的指腹擦过她的手背,教她调整握剑的姿势,“擒拿要先卸力,像这样……”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昭宁的脸颊猛地发烫。“不是我教他吗,怎么变成他教我…”她这样想着,挣开他的手后退半步,又有点气,索性木剑直指他的肩窝:“看招!”

这招“锁喉”是大师兄亲传的绝技,手腕翻转间能扣住对方的脉门。昭宁的剑尖离他肩窝只剩半寸,却见他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像是没站稳,硬生生把肩窝往剑上送了半分。

“唔。”他低低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手按在肩上,指缝里渗出的“血”其实是她白日里采的胭脂花汁——方才他趁她不备,偷偷抹在指尖的。

昭宁愣住了。这破绽露得太过明显,像故意递到她面前的靶子。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跟九师兄拆招,他总在最后关头松劲,让她能得意地把木剑架在他脖子上。

“你……”她的话堵在喉咙口,看着他皱眉的模样,却“噗嗤”笑出了声。月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唇角藏不住的笑意,那点胭脂花汁蹭在青衫上,像落了朵开好的红山茶。

“承让。”她收起木剑,笑的时候眼角弯成月牙,露出两颗小虎牙,“谢公子的身手,还得多练练。”

谢舟望着她,忽然没了言语。晚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上面还沾着片细小的花瓣——是方才路过花坛时沾上的。他忽然很想伸手替她摘下来,像那日在溪边,她替他拂去肩头的竹叶。

“怎么不说话?”昭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他移开目光,望着远处竹海翻涌的浪,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月光在地上铺了层银霜,昭宁的笑声混着虫鸣飘远,剑穗上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打着旋,像个系住时光的结。谢舟望着她的背影,忽然生出个荒唐的念头——若能一直这样,在这山间看她练剑,听她笑,哪怕做个无名的“谢舟”,也甘愿。

回到待客院时,烛火已烧了大半。谢舟坐在案前,指尖捻着那片偷偷从她发间摘下的花瓣——是朵半开的山茶花,花瓣边缘还带着露水。

窗棂外传来脚步声,是昭宁去而复返。她抱着床薄毯站在门口,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夜里凉,你伤口刚长好……”

他接过毯子时,指尖故意碰了碰她的手背。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缩回手,转身要走,却被他叫住:“昭宁。”

她回过头,月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揉碎的星子。

“明日……还能讨教剑法吗?”他竟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昭宁望着他,忽然想起方才他故意露出的破绽,想起他教她卸力时的耐心,那些被三师兄的话搅得乱糟糟的心绪,忽然就静了下来。她点了点头,转身跑开时,裙角扫过廊下的青苔,带起阵清浅的香。

谢舟握着那床还带着她体温的毯子,低头看着掌心的山茶花。花瓣上的露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凉丝丝的,却暖得他心口发颤。他知道这平静像晨雾,太阳一出就会散,可此刻,他只想把这月光,这笑声,这带着药香的风,都好好藏进心里。

远处的更夫敲了三响,梆子声穿过竹林,落在寂静的演武场。青石上还留着两串脚印,一大一小,像对依偎着的影子,在月光里悄悄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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