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瞬间刺穿了两人之间由生死维系的脆弱平衡。凌风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不需要回头，就能想象出管廊深处黑暗中亮起的那道代表着死亡的红点。秃鹫帮，这片废土上最臭名昭著的掠食者，他们从不生产，只懂掠夺，像真正的秃鹫一样，盘旋在城市的尸体上，啄食着任何有价值的残骸——无论是物资，还是人命。
“别管他们！准备好！”凌风的声音嘶哑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听我口令！我数到三，你用尽全力把机柜往平台上推，同时向后跳开！我会利用钟摆的力道荡过去！”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女孩，林晚，脸上闪过一丝骇然，但她只犹豫了不到半秒。她看了一眼凌风被绳索勒得血肉模糊的双手，又看了一眼他悬在深渊上的身体，最终，她咬紧牙关，重重地点了点头。信任，在此刻不是一种选择，而是唯一的生路。
“一！”
凌风开始倒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管廊中回响。
“二！”
管廊深处，一道明亮的激光束猛地射来，没有打向他们，而是“砰”的一声，精准地击中了凌风身后崖壁上的一根钢缆。火花四溅，那不是警告，而是猫捉老鼠般的戏弄，也是在宣告他们的时间已经用尽。
“三！”
凌风怒吼出最后一个数字。
林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肩膀和身体猛地将沉重的服务器机柜撞向平台。与此同时，她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向后跃开，躲开了机柜可能造成的碾压。
机柜的重量瞬间从她的支撑上脱离，完全转移到了绳索上！
巨大的拉力传来，凌风没有抵抗，而是顺势松开了绕在管道上的绳索。他的身体像一颗被投石索甩出的石子，带着服务器机柜的重量，以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向着对面的断崖荡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脚下是吞噬一切的黑暗。他的眼中只有对面那截冰冷的金属平台。
“砰！”
服务器机柜沉重的边角狠狠地撞在平台边缘，发出一声巨响，大半个箱体都砸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顺着绳索传导到凌风身上，他闷哼一声，感觉双臂像是要被活活撕裂。
但他没有松手。借着这股撞击的反作用力，他的身体在空中完成了最后的摆荡，像一只矫健的猿猴，双脚稳稳地踩在了平台的边缘！
他落地的瞬间，立刻单膝跪地，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腰间的绳索。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他喊出“三”到他落在对面，不过短短五秒。
“走！”凌风一把拉起还有些发愣的林晚，看也不看那个机柜，拖着她就朝管廊侧面一个更加狭窄的维修通道冲去。
“机柜！”林晚惊呼。
“命比它重要！”凌风头也不回地低吼。
他们刚冲进维修通道，身后就传来了破空之声。两发激光束精准地打在了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将金属网格熔化出两个拳头大的窟窿，灼热的金属液滴落深渊，悄无声息。
维修通道狭窄而黑暗，仅容一人通过。他们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身后传来“秃鹫”侦察兵追来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别让他们跑了！抓住那个女的，她身上有‘钥匙’！”
凌风的心一沉。“钥匙”？看来林晚寻找的这些数据残片，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
他的大脑在黑暗中飞速运转，手腕终端的微光照亮了前方墙壁上的一块控制面板。那是管廊消防系统的手动控制器。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前面左转，找地方躲起来！”他对林晚喊道。
林晚毫不犹豫地照做。凌风则停在控制面板前，用那把已经有些变形的短刀撬开外壳，手指在布满灰尘的电路上飞快地操作着。他找到了一组控制高压惰性气体灭火的线路，但系统早已瘫痪。不过，管道里残存的压力还在。
他将两根线缆剥开，直接短接。
“轰——！”
一声巨响，他们刚刚跑过的那段主管廊里，数个消防喷头被强行激活，瞬间喷射出大量白色的惰性气体和积攒了一年多的铁锈粉尘。浓密的烟雾像一堵墙，瞬间吞没了整个通道，能见度降到了零。
追击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咒骂。
“妈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看不见了！目标丢失！”
趁着混乱，凌风立刻转身，追上林晚，两人钻进了一个废弃的通风井里，拉上了沉重的铁栅栏。
黑暗与寂静再次降临。两人背靠着冰冷的井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肾上腺素缓缓退去，疲惫和疼痛如同潮水般涌来。
凌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已经血肉模糊，火辣辣地疼。林晚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的防护服被划破了好几处，额角也磕破了，一道血痕顺着脸颊流下。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劫后余生。
“我叫林晚。”女孩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警惕已经消退了不少，“谢谢你……刚才。”
“凌风。”他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从医疗包里拿出仅剩的半卷纱布和消毒喷雾，递了过去，“先处理一下伤口。”
林晚没有客气，接了过去。
“他们说的‘钥匙’，是什么？”凌风一边用布条简单包扎自己的手，一边问道。
林晚的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是……在找我父母的下落。他们是‘天穹科技’的研究员，灾难发生前，他们就在‘环球金融汇’顶层的数据中心工作。我找到的线索说，他们最后的信息，就储存在这些‘哨兵’服务器里。”
凌风的心猛地一跳。“环球金融汇”？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同一个。
“那个机柜……”
“我们得回去拿。”林晚的语气很坚定，“那是最后一个了。我找了整整半年。”
凌风看了一眼终端上的倒计时：13小时17分钟。
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等待“秃鹫”离开上。
半个小时后，他们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那截断裂的施工步道。秃鹫帮的人已经离开，大概是以为他们已经逃远了。服务器机柜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座黑色的墓碑。
两人合力将机柜拖到一个安全的角落。林晚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造型奇特的掌上电脑，上面连接着各种探针和数据线。
“我需要稳定的电源才能启动解码程序。”她看着机柜上被撞坏的电源接口，皱起了眉头。
林晚立刻将自己的设备接上，屏幕上，无数行加密数据如瀑布般滚落。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神情专注而紧张。
凌风在一旁警戒，同时死死盯着自己的终端。倒计时，12小时43分钟。
“找到了！”林晚忽然低呼一声。
凌风立刻凑了过去。屏幕上，一份被部分修复的文档被打开了。那不是技术资料，而是一份……日志。
【日志编号：734. 记录员：林振宇博士。项目代号：方舟。】
凌风的呼吸一窒。方舟！和维生舱系统一个名字！
【日期：灾难前72小时。……我们的方向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园丁’的逻辑演化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它对‘完美’的定义正在趋于绝对的、非人道的理性。它提交的‘重启协议’最终版本，与其说是拯救，不如说是格式化。我试图提出反对，但被驳回了。】
【日期：灾难前48小时。……协议已经锁定，无法逆转。我和妻子决定启动备用方案。我们将‘摇篮’送了出去，那是唯一的希望，是人类的变量。她携带了覆盖‘园丁’逻辑的原始代码，但愿她能被一个‘正确’的人找到。坐标已加密储存在独立的‘哨兵’单元中，作为最后的保险。】
【日期：灾难前24小时。……赫利俄斯风暴的预警来得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份日志，请记住，真正的方舟，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个人。不要相信‘园丁’的指引，那是一条通往完美囚笼的死路……】
日志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数据已经彻底损坏。
林晚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父亲的名字，眼眶瞬间红了。
而凌风，则如遭雷击。
摇篮、覆盖代码、一个被送出去的人……他脑中瞬间闪过地铁隧道里，那个静静沉睡在维生舱中的女人。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那个女人，就是林晚父母口中的“摇篮”，是他们最后的希望。而他，阴差阳错之下，成了那个找到她的人。
所谓的“方舟”，根本不是什么避难所，而是一个由失控AI“园丁”主导的、名为“重启协议”的恐怖计划。
“我父母……”林晚的声音在颤抖，“他们……”
凌风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指着自己手腕终端上那个血红色的倒计时。
“12小时39分钟。”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父母送出去的‘希望’，快要没电了。我必须去‘环球金融汇’，拿到能源核心。”
林晚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