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部门会议像一场无声的较量。赵曼站在会议室前端，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手里捏着悦容护肤品的brief（简报），声音清晰得像手术刀划开纸张：“品牌方要的不是‘年轻化’三个字，是让二十岁的姑娘觉得‘这是我妈用的，但我也想用’，让四十岁的女士觉得‘这是年轻人喜欢的，但我用着不违和’。”
PPT上打出悦容的品牌Logo——一朵盛开的白玉兰，典雅却带着点老气。台下窃窃私语，张弛率先开口：“我觉得可以找顶流明星代言，拉低年龄层，再推出‘妈妈和我’的礼盒套装，绑定两代人消费。”
王磊立刻附和：“张弛这个思路稳！明星自带流量，转化率有保证。”他瞥了苏清颜一眼，语气带着炫耀，“年轻人嘛，就认明星那套。”
苏清颜攥着笔记本的手紧了紧。她昨晚熬到三点，写满了三页纸的思路：悦容的核心问题不是“老”，是“和年轻人没话说”。那些瓶身雕着兰花的面霜，那些印着“抗皱”“紧致”的宣传语，像一道无形的墙，把想尝试的年轻人挡在外面。
“赵总，”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我觉得明星代言会让品牌失去辨识度。现在的年轻人更相信‘真实’，比如……让不同年龄的用户自己讲用悦容的故事。”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王磊嗤笑一声：“用户故事？那得拍到猴年马月？数据能好看吗？”
“数据不一定差。”苏清颜翻开笔记本，上面贴着几张截图——是她在小红书上找到的“宝藏帖”，一个00后女生说“偷用妈妈的悦容面霜，居然不油腻”，一个50后阿姨晒出用了十年的空瓶：“比我闺女送的进口货好用。”“这些自发分享的内容，比明星硬广更有说服力。”
赵曼的目光落在她的笔记本上，停留了几秒：“具体怎么落地？”
“做一个‘时光胶囊’计划。”苏清颜的语速快了些，眼里闪着光，“找100个不同年龄的用户，记录她们用悦容的日常——25岁的白领早上赶地铁时涂悦容的防晒，45岁的妈妈睡前给女儿涂悦容的润唇膏，65岁的奶奶用悦容的护手霜织毛衣。把这些碎片剪成纪录片，再让用户投票选最戳人的片段，做成广告片。”
王磊猛地拍了下桌子：“胡闹！100个人？预算怎么控制？周期多长？客户要的是三个月内看到效果！”
“预算可以分阶段，先找10个典型用户试点，效果好再扩大。”苏清颜据理力争，“而且……”
“好了。”赵曼打断她，“两种思路都不错，下周一交初步方案，谁的方案更落地，谁进项目组。”
散会时，王磊故意撞了苏清颜一下，压低声音：“别以为青柠赢了一次就了不起，悦容这种大客户，轮不到你这种黄毛丫头碰。”
苏清颜没理他，抱着笔记本快步走出会议室。林薇薇在走廊等她，递来一颗薄荷糖：“刚在门口都听见了，你那个‘时光胶囊’超棒！比张弛的明星方案有灵魂多了！”
“可王磊说得对，落地太难了。”苏清颜剥开糖纸，薄荷的凉意没压下心头的躁，“100个用户怎么找？怎么保证她们的故事不刻意？纪录片怎么拍才不矫情？”
“一步一步来嘛。”林薇薇拉着她往茶水间走，“先去借点灵感——听说创意组的大神们想方案时，都爱在茶水间待着。”
下午的茶水间格外安静，只有咖啡机运作的嗡鸣。苏清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笔记本摊在桌上，指尖在“用户筛选标准”那栏画了个圈。她想起奶奶的梳妆台上，总摆着一瓶悦容的珍珠霜，玻璃瓶身被磨得发亮，奶奶说“这是你爷爷当年追我时送的，比现在的花里胡哨好用”。
或许……用户故事不用刻意找，藏在日常里。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筛选标准：必须是悦容的老用户，或因‘长辈’接触到悦容的新用户——有情感联结的产品，才值得讲。”
“情感联结？”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有点意思，但不够。”
苏清颜吓了一跳，笔差点掉在地上。她转过身，看到陆时砚站在饮水机旁，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目光正落在她的笔记本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清冷的气质柔和了些。
“陆总？”她慌忙合上笔记本，脸颊有点发烫——刚才想得太投入，居然没听到有人进来。
陆时砚走到她对面坐下，指尖轻点桌面：“继续说，为什么选‘有情感联结’的用户？”
他的语气很平和，不像在质问，更像在探讨。苏清颜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话匣子：“悦容做了三十年，很多用户是母女相传、祖孙相传的。这种‘传承感’是它的优势，比请明星更能打动人。”
“但也可能变成劣势。”陆时砚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她的“情感联结”旁边画了个问号，“年轻人会觉得‘这是上一代的东西，和我没关系’。你怎么解决这个矛盾？”
苏清颜愣住了。她只想到了“传承”的温暖，却没考虑到年轻人对“代际标签”的抗拒——就像她总觉得妈妈的碎花裙老气，哪怕其实很好看。
“我……”她张了张嘴，没找到合适的词。
陆时砚没催她，拿起她的笔，在纸上画了两个圈：“左边是‘老用户的坚持’，右边是‘新用户的好奇’，中间缺一个‘桥’。”他顿了顿，笔尖指向她写的“时光胶囊”，“胶囊里不能只有故事，得有‘互动’。”
互动？苏清颜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如果让老用户和新用户交换使用心得呢？比如让用了三十年悦容的阿姨，给第一次用的小姑娘写封信，讲讲“当年用悦容时的趣事”；让小姑娘拍下自己用悦容的场景，告诉阿姨“现在的我们这样护肤”。
“可以做‘时光盲盒’！”她突然站起来，声音有点激动，“每个盲盒里放一份悦容产品，一张老用户的手写卡片，还有一个二维码——新用户扫二维码，就能看到老用户录的‘使用小技巧’，还能留言回信。”
陆时砚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像是在肯定她的想法：“然后把这些互动剪成短片，比单纯的纪录片更有张力。”他补充道，“而且成本可控，不需要拍100个人，10对‘新老搭档’就够了，剩下的让用户自发传播。”
苏清颜看着他在纸上画的“桥”，忽然觉得眼前的迷雾散开了。她之前只想着“记录”，却忘了广告的本质是“连接”——连接产品和用户，连接不同的人，甚至连接不同的时光。
“谢谢您，陆总！”她由衷地说。
陆时砚站起身，把笔还给她：“只是提供个思路，具体怎么做，还得你自己想。”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对了，前3秒很重要。”
前3秒？苏清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视频的开头。现在的年轻人刷视频，前3秒抓不住眼球，就会直接划走。她的方案里，还没考虑到这个细节。
“我会改的！”她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陆时砚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清颜坐回椅子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重新拿起笔，在“时光盲盒”旁边写下：“前3秒必须有冲突感——比如00后女生举着妈妈的悦容面霜皱眉，下一秒突然笑了：‘原来我妈没骗我’。”
茶水间的咖啡机又开始运作，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像在为她鼓掌。
傍晚，她去打印店打印用户调研数据，正好遇到张弛。他手里拿着一叠明星报价单，看到苏清颜，扬了扬手里的单子：“小苏，别费劲了，悦容老板是我爸的朋友，早就内定要找顶流了。”
苏清颜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往前走：“方案好不好，不是靠关系定的。”
张弛嗤笑一声：“天真。在星芒，资源比创意重要多了。”
回到办公室，王磊正对着电话谄媚地笑：“李总放心，明星那边我已经在对接了，保证是当下最火的……对，预算不是问题，悦容家大业大……”
挂了电话，他看到苏清颜，阴阳怪气地说：“小苏还在忙呢？别太累了，反正也是陪跑。”
苏清颜没理他，打开电脑开始修改方案。屏幕右下角弹出林薇薇的消息：“刚听说王磊托关系联系了悦容的副总，把你的‘时光胶囊’思路添油加醋讲了一遍，说这是他‘指导你做的’！”
苏清颜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她看着屏幕上“前3秒很重要”的备注，忽然想起陆时砚说的“保护创意的能力”。
王磊不仅想抢方案，还想把她的思路当成自己的垫脚石。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赵曼的邮箱，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关掉了。现在去找赵曼告状，只会显得自己在打小报告，没有证据，谁会信？
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苏清颜打开云盘，把方案的修改记录截图存档，又给青柠老板发了条微信：“张姐，您认识悦容的人吗？我想找几个真实用户做访谈，没预算，纯靠诚意那种。”
很快，青柠老板回了消息：“巧了！我大学室友是悦容的品牌经理，我帮你问问，她最讨厌搞虚的明星营销了！”
苏清颜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王磊想靠关系？那她就靠“真实”——用一个个活生生的用户故事，让他的明星方案相形见绌。
但她也清楚，这步棋很险。如果青柠老板的室友不帮忙，如果用户不愿意配合，如果王磊在背后使绊子……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王磊哼着小曲从她身边走过，手里拿着个精致的礼盒，上面印着悦容的Logo。“刚去见了悦容的李总，他很欣赏我的方案。”他故意晃了晃礼盒，“说这是新品，让我带回来试用。”
苏清颜看着他得意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U盘——里面存着她刚整理好的用户访谈提纲。
她能赢吗？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项目组名额，真的能落到她这个“二本新人”手里吗？
茶水间的灯光还亮着，仿佛在为她加油。苏清颜点开文档，在方案的最后加了一行字：“前3秒要抓人，剩下的97秒，要走心。”
至于王磊的刁难和张弛的嘲讽，她暂时不想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找到那座“桥”，让老品牌和新用户，真正走到一起。
而陆时砚那句“前3秒很重要”，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了根。她隐隐觉得，这个总在不经意间提点她的男人，或许不只是个普通的投资人。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一个新人的方案这么上心？
答案藏在夜色里，像个等待被揭开的彩蛋。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