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茶饮的提案结束后，苏清颜在快消组的地位变得微妙起来。王磊看她的眼神总带着股说不出的别扭，既没再明着打压，也没给她好脸色，只把一堆整理旧案的杂活推过来，仿佛想让她在琐碎里自生自灭。
“把2019到2022年的快消品促销方案分类归档，下周一会用。”周五下班前，王磊把一摞泛黄的文件夹扔在她桌上，“别弄错了，这里面有几个是赵总特别关注过的案例。”
文件夹堆得比显示器还高，最底下的几本封皮都磨掉了角，纸张散发着陈年灰尘的味道。苏清颜翻开一本，里面的字迹龙飞凤舞，标注着“买三送一”“满199减100”的红色大字，像在嘲笑她上周那个“不切实际”的放空方案。
“这摆明了是刁难你。”林薇薇端着咖啡路过，压低声音说，“王磊这人最记仇，你直接跳过他对接客户，他能给你好果子吃？”
苏清颜抽出其中一本，指尖划过“青柠茶饮2021年夏季推广”的标题，心里一动：“正好，我也想看看他们以前是怎么做的。”
整个周末，苏清颜都泡在公司。茶水间的咖啡机在周日下午断了电，她只能用冷水就着面包啃，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发僵。旧方案里的套路惊人地相似：无非是找网红直播带货，设计夸张的满减券，再印一批粗制滥造的宣传页塞进超市货架。数据倒是亮眼，销量往往能翻番，但后续复购率低得可怜，像一阵风刮过，什么都没留下。
“难怪青柠老板想转型。”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复购率曲线皱眉，“只靠促销拉来的客户，根本留不住。”
周日晚上十点，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写字楼亮着零星灯火，像散落的星星。苏清颜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洗手间，路过王磊的工位时，瞥见他没关的电脑屏幕——青柠茶饮的文件夹被打开着，里面是她上周提交的方案PPT，旁边多了个新的文档，命名为“最终版”。
鬼使神差地，她停下了脚步。
文档里的内容让她浑身发冷。她的“放空角”被改成了“网红打卡点”，三支短片的脚本换成了某流量明星举着饮料傻笑的分镜，连slogan都变成了俗气的“青柠在手，快乐我有”。最刺眼的是落款处，策划人那一栏写着“王磊”，而她的名字，只在“协助”里被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更让她心惊的是，文档的修改记录显示，王磊从周五就开始改了，甚至在她还在整理旧案的时候，已经把这份“最终版”发给了青柠的对接专员，备注是“星芒创意最终确定方案”。
苏清颜的手指在冰凉的桌面上攥出红痕。她想起青柠老板说“相信你的感觉”时眼里的光，想起自己熬了三个通宵画的分镜，想起林薇薇说“王磊记仇”的提醒——原来他不是想让她自生自灭，而是想偷了她的创意，当成自己的功劳。
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拍下屏幕，然后悄悄退回到自己的工位。键盘的背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删了他的文档？直接告诉客户？还是冲到王磊家质问他？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打转，最终都被她按了下去。
现在撕破脸，她手里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王磊大可以说是她记错了，甚至反咬一口说她偷看他电脑。她一个没背景的新人，谁会信？
“总得找到证据。”苏清颜对着漆黑的显示器喃喃自语，屏幕里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却透着一股不肯认输的倔劲。
周一早上，王磊一进办公室就扬着嗓子喊：“小苏，青柠的方案我改好了，你把PPT美化一下，下午客户过来过最终版。”他的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得意，仿佛在说“看，我多照顾你”。
苏清颜捏着鼠标的手微微发抖，脸上却挤出一个平静的表情：“好的王组，我马上弄。”
她打开王磊发过来的PPT，每一页都像针一样扎眼。那个被她画了无数遍的懒人沙发，旁边硬生生P上了一个浓妆艳抹的网红；她写的“偷点时间给自己”被加粗放大的“买一送一”覆盖，像一块难看的补丁。
林薇薇发来微信：“青柠的对接专员刚跟我说，王磊跟他们夸口说这方案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想出来的，还说你的初稿太嫩，全是他改的。”
苏清颜盯着屏幕上的“买一送一”，忽然笑了。她点开自己的云盘，找出那份带着修改记录的原始方案，然后打开了一个新的文档。
下午两点，青柠的团队准时到了。会议室里，王磊清了清嗓子，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他的“网红打卡点”方案，时不时瞥向苏清颜，眼神里满是炫耀。
“我们邀请了最近很火的美妆博主‘小辣椒’，她的粉丝画像和青柠的目标用户高度重合，直播一场下来，销量保底能涨50%。”他敲了敲键盘，放出网红的照片，“场地我们都谈好了，就在市中心的网红书店，到时候布置成青柠主题，保证出片。”
青柠老板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忍耐什么。
王磊还在滔滔不绝：“优惠券我们设计了三种面额，满20减5，满50减20，满100减50，保证刺激消费……”
“王组长。”青柠老板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失望，“上周苏助理跟我聊的‘放空角’，怎么没提？”
王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打哈哈：“那个啊，太理想化了，执行起来难度太大。你想啊，在写字楼里放沙发，多占地方啊，物业也不一定同意。还是网红直播实在，销量看得见。”
“可我们想要的不是昙花一现的销量。”青柠老板看向苏清颜，“小苏，你上周说的那个用户调研，能给我看看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清颜身上。王磊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用眼神警告她别多嘴。
苏清颜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我周末整理旧案时，发现青柠前几年的促销活动虽然短期销量高，但复购率不到15%。”她调出一份图表，上面是她熬夜做的对比分析，“所以我做了个小范围调研，采访了20个18到35岁的消费者，问他们为什么买青柠，又为什么不再买。”
屏幕上出现了几张手写的问卷照片。一个白领写道：“夏天喝挺清爽的，但总觉得跟别的饮料没区别，促销完了就忘了。”一个学生说：“包装好看，但除了拍照发朋友圈，没什么特别的记忆点。”
“他们不是不需要青柠，而是没把青柠当成‘自己人’。”苏清颜的声音很稳，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放空角’不只是个打卡点，是想让他们觉得，青柠懂他们的累，懂他们需要喘口气的瞬间。就像……就像一个默默递水的朋友，而不是吆喝着‘快来买我’的推销员。”
她点开一个新的PPT，是她早上赶出来的补充方案：“如果担心场地问题，我们可以简化成‘放空盲盒’——每个盲盒里有一杯青柠茶饮，一张手写的‘放空小贴士’，比如‘今天可以晚半小时回复工作消息’，再附一张附近公园的地图。成本比请网红低一半，还能让用户感受到诚意。”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青柠老板的眼睛亮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被什么击中了。
王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猛地拍了下桌子：“苏清颜！谁让你擅自改方案的？客户要的是销量，不是你这些煽情的废话！”
“王组，”苏清颜抬眼看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销量是结果，不是目的。如果用户不认可品牌，再高的销量也只是泡沫。”
“你！”王磊气得说不出话，手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
“等一下。”青柠老板突然开口，看向王磊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悦，“我觉得苏助理的补充方案很好，既有创意又落地。王组长，你们星芒就是这么对待有想法的员工吗？”
王磊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
最终，青柠团队拍板：沿用苏清颜的核心创意，“放空盲盒”和“网红打卡点”结合，但网红只负责体验盲盒，不做硬性推销。对接人特意强调：“后续执行由苏助理主要负责，王组长协调配合就行。”
走出会议室时，王磊像只斗败的公鸡，狠狠瞪了苏清颜一眼，转身进了吸烟区。青柠老板走在苏清颜身边，低声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当年我在互联网公司做产品经理，也被抢过方案。但你记住，好创意就像种子，就算被埋进土里，也总会发芽的。”
苏清颜的眼眶有点热，用力点了点头。
下午五点，她去茶水间打水，又遇到了那个叫陆时砚的男人。他正靠在窗边打电话，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声音低沉悦耳：“对，星芒快消组那个青柠方案，让他们按新人的思路做，预算可以再加一点……不用提我，他们需要自己争取。”
挂了电话，他转过身，正好对上苏清颜的目光。这一次，他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微微颔首，像是在打招呼。
“陆总。”苏清颜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说完就后悔了——她其实并不知道他的职位，只是听茶水间的人这么叫过。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她会认识自己，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方案做得不错。”
苏清颜的心跳漏了一拍：“您……看过我的方案？”
“看过王磊的‘最终版’，也看过你的原始稿。”他走到咖啡机旁，动作自然地按下按钮，“你的盲盒补充得很聪明，既保留了核心创意，又给了对方台阶。”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苏清颜的脸瞬间红了，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该解释。
“创意是你的底气，但保护创意的能力，才是你在这行走下去的资本。”陆时砚把一杯热咖啡递给她，温度透过纸杯传过来，暖得恰到好处，“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直接找赵曼。她虽然严，但最恨抢功的人。”
他说完，便拿着自己的咖啡走了，深色西装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清颜握着那杯咖啡，手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她想起他刚才打电话时说的“预算可以再加一点”，想起青柠老板突然松口的态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回到工位，她发现王磊的座位空着，电脑屏幕黑着，像是提前走了。桌上的旧方案文件夹被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放着一张便签，是王磊潦草的字迹：“周一交的分类表，别出岔子。”
字里行间的威胁藏都藏不住。
苏清颜拿起便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窗外的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写字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一片璀璨的星海。她打开青柠方案的文档，在末尾加了一行字：“创意需要锋芒，更需要守护锋芒的勇气。”
电脑右下角弹出一个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是赵曼的助理：“请各组长及核心成员参加周三下午的部门会议，讨论‘悦容护肤品年轻化转型’项目竞标事宜。”
悦容。苏清颜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国内顶尖的护肤品品牌，多少策划挤破头都想参与的项目。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邮件附件。竞标要求密密麻麻写了三页纸，最显眼的一条是：“鼓励新人参与，提交独立方案者优先进入核心组。”
这是她的机会。一个摆脱王磊，真正走进星芒核心的机会。
但她也清楚，王磊绝不会让她如愿。他会怎么做？会不会像偷青柠方案一样，再次动手脚？
苏清颜看着屏幕上“悦容”两个字，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很久。走廊里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声，她仿佛又看到陆时砚离开时的背影，听到他说“保护创意的能力，才是走下去的资本”。
她握紧拳头，在文档里敲下第一行字：“悦容年轻化转型方案——写给每一个和时光较劲的女孩。”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而属于她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序幕。王磊的报复会来得更快更狠吗？那个神秘的陆时砚，还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吗？没人知道答案。但苏清颜知道，这一次，她不会再任人摆布。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