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浮出水面。
消毒水的味道很浓，钻进鼻腔，带着一股廉价的刺鼻感。
他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然后慢慢聚焦。
白色的车厢顶，旁边挂着一瓶正在滴落的吊瓶，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一点点流进自己手背的针头里。
救护车？
江辰动了动手指，身体传来一阵散架般的酸痛。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力气。
“醒了？”
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不带任何感情。
江辰转过头。
车厢的角落里，坐着两个男人。
他们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校官的军衔，坐姿像是两尊雕塑，纹丝不动。
他们的出现，让这辆本就狭窄的救护车，显得更加压抑。
这不是来慰问的。
江辰瞬间就明白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重新评估着自己的处境。
头部有撞击伤，包扎着纱布。
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但没有致命伤。
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乘客们……怎么样了？”
他开口，声音沙哑。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那名年长一些的军官，面无表情地回答。
“全机幸存，无一死亡。”
“那就好。”
江辰轻轻吐出三个字，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他做到了。
他把所有人都带回来了。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
“江辰。”
军官叫出了他的名字，语气公式化到了极点。
“根据《国家突发事件应对法》及相关军事条例，我们需要对你进行隔离审查。”
军官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到江辰面前。
白纸黑字，标题很醒目。
《隔离审查通知书》。
江辰看着那份文件，没有去接。
他甚至想笑。
隔离审查？
他救了整整一飞机的人，换来的不是勋章，不是感谢，而是一纸冰冷的审查通知？
“为什么？”
他问。
“这是程序。”
军官的回答滴水不漏。
“在CA1773航班的事故原因彻底调查清楚之前，作为唯一的驾驶者，你需要配合我们的工作。”
唯一的驾驶者。
江辰品味着这几个字。
他明白了。
机长死了，副驾驶也死了。
通讯毁了，黑匣子大概率也因为电磁风暴和撞击而数据错乱。
驾驶舱里，只有他一个活人。
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乘客”。
一个……在军方档案里，有着“污点”的弃子。
从他们的角度看，自己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
劫机，杀害飞行员，然后因为某些原因迫降失败。
这个剧本，似乎比“英雄崛起”要合理得多。
“我需要一个律师。”
江辰平静地说。
“在审查阶段，你会享有一切合法权益。”
军官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算是默认。
但他补充道：“但在那之前，你必须跟我们走。”
救护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车辆的引擎声。
江辰透过车窗的缝隙向外看。
这里不是医院。
周围拉着高高的警戒线，到处都是闪烁的警灯和穿着军装的士兵。
不远处，秦语正被几名工作人员拦着，她脸上挂着泪痕，焦急地朝救护车的方向张望，嘴里似乎在大喊着什么，但隔着车窗，什么也听不见。
她想过来。
但她过不来。
江辰收回了视线。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被彻底孤立了。
那个年轻一些的军官站起身，拉开了救护车的后门。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下车吧，江辰同志。”
军官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敬意，甚至连基本的客气都没有。
江-辰-同-志。
这个称呼，冰冷又官方。
江辰没有反抗，他拔掉手背上的针头，在军官的“搀扶”下，走下了救护车。
所谓的搀扶，更像是押送。
对方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牢牢地控制着他的胳膊。
车外，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已经围成了一个圈，将他和其他人彻底隔开。
不远处，一辆挂着军牌的黑色越野车，正静静地等着他。
这不是去医院的路。
这是去审讯室的路。
“等等。”
江辰忽然停下脚步。
他看着那名年长的军官。
“我想知道，是谁下的命令？”
军官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南部战区，雷振宇指挥官。”
雷振宇？
江辰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看来，是自己这次“表演”的观众之一。
“好，我跟你们走。”
江辰不再多问。
他清楚，现在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真相，需要靠实力去证明。
就在他即将被押上车的时候。
那名年长的军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
“关于你在空军学院的那份档案，我们也会重新进行核实。”
他们果然查了。
查到了他最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个因为“恐高症”被劝退的耻辱。
英雄？
天才？
在“恐高症”这个标签面前，一切都成了笑话。
一个被空军淘汰的废物，怎么可能拯救一架飞机？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逻辑。
江辰没有再说话，他被两名军官一左一右地“请”进了那辆黑色的越野车。
车门重重地关上。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和声音。
也隔绝了，他刚刚亲手创造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