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战区指挥部。
大屏幕上，女记者孙娜那张因亢奋而涨红的脸，占据了主画面。
她的声音通过最高优先级的信号，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指挥大厅里。
“是他！”
“是他救了我们所有人！”
镜头猛地一晃，对准了那副被抬出来的担架。
一个年轻人的脸，苍白，沾着血，却透着一种奇异的安详，被无限放大，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雷振宇的身体微微前倾。
就是这张脸。
在热成像画面里，冷静得不像人类，一手将百吨重的钢铁棺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就是他。
“查。”
雷振宇吐出一个字。
“是！”
他身旁的一名年轻参谋立刻应声，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可还没等他调出系统，另一名负责情报汇总的参谋却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指挥官……”
他的声音有些发干。
“我……我好像，认识他。”
雷振宇转过头。
那名参谋叫周毅，空军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一向沉稳。
此刻，周毅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指着屏幕上那张一闪而过的脸。
“江辰……”
“他叫江辰！”
“我们那一届，最有名的……‘耻辱’。”
……
岭南空军基地，飞行员休息室。
韩峰刚刚结束任务汇报，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他拧开一瓶冰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他脑子里那团火。
侧滑漂移。
机翼为刀。
那两个画面，死死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敢用自己的飞行生涯担保，那个开客机的家伙，绝对是全世界最顶尖的王牌。
不，王牌都做不出那种操作。
他瘫在沙发上，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紧急新闻。
正是G78高速上的迫降现场。
“……一场史无前例的航空奇迹……”
“……全机乘客无一死亡，创造了民航史的神话……”
韩峰看着那架残破的客机，心里没什么波澜。
他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到底有多“神话”。
画面一转，一个女记者冲到了一副担架前。
镜头给了担架上的人一个特写。
“是他！”
“是他救了我们所有人！”
“噗——”
韩峰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猛地喷了出来，洒满了身前的茶几。
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
屏幕上，那张苍白又熟悉的脸，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韩峰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江辰。
那个在学院里，理论课永远是第一，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是天之骄子的江辰。
那个在第一次上高教机体验飞行后，就因为“严重恐高”，被所有人当成笑柄，最后被学院劝退的江辰。
一个连飞机都不敢开的人，一个空军学院的耻辱。
他……
成了拯救两百多人的英雄？
还用一架破客机，在自己面前秀出了神仙操作？
韩峰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轰然砸碎。
他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喂，疯子，看到新闻没？”对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是他在学院时的老同学。
韩峰的声音沙哑。
“看到了。”
“你说，这英雄是谁啊？太牛逼了，开着客机玩漂移，还拿翅膀砍柱子，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韩峰沉默了片刻。
“你还记不记得……江辰？”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几秒，才传来一声惊疑不定的“卧槽”。
“你别告诉我……电视上那个就是他？”
“就是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家伙不是恐高吗？他连模拟机都晕！”
“我亲眼看到的。”
韩“峰一字一句，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我就是护航的僚机之一。”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
南部战区指挥部。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周毅参谋已经将一份档案调了出来，用加密通道传送到了雷振宇面前的平板电脑上。
所有人都看着雷振宇。
雷振宇点开了那份档案。
【姓名：江辰】
【性别：男】
【原隶属单位：空军飞行学院2X届学员】
档案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学员制服的年轻人，英气勃发。
和担架上那个苍白的英雄，是同一个人。
雷振宇的手指继续向下滑动。
【理论考核成绩：全部满分，创院史记录】
【模拟机飞行成绩：优秀】
看到这里，雷振宇点了点头，这还算正常。
能做出那种操作的人，是个天才，理所当然。
可当他看到下一栏时，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飞行心理评估：不合格】
【不合格原因：经多次生理指标及心理状态测试，确认存在严重飞行不适，诊断为“动力性视差障碍”及“重度情景性恐高症”】
【处理意见：劝退】
恐高症？
雷振宇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抬起头，看看大屏幕上那个刚刚创造了神迹的英雄。
又低下头，看看平板上那份写着“重度恐高症”的荒唐报告。
一个因为恐高被空军开除的人，在万米高空，驾驶着一架失控的飞机，救了两百多条人命？
这不是笑话。
这是对整个评估体系，最响亮、最无情的一记耳光！
“哈哈……”
雷振宇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大声，最后，整个指挥大厅都回荡着他那充满了怒火和狂喜的笑声。
所有人都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周毅小心翼翼地开口。
“指挥官，这份档案……会不会是搞错了？”
“错？”
雷振宇猛地收住笑声，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档案没错！”
“是那帮坐在办公室里，只看数据，自以为是的蠢货错了！”
他指着屏幕上的江辰。
“恐高症？如果这叫恐高症，那我们空军的飞行员算什么？”
“一个能把教科书倒背如流的天才，一个能把民航机开出花来的怪物，就因为一份狗屁不通的心理评估，被我们像垃圾一样扔掉了！”
“你们知道我们错过了什么吗？”
“我们错过了一个幽灵！”
雷振宇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情绪从未如此激动。
他不是在惋惜。
他是在狂喜！
一块被所有人都当成废铁的璞玉，现在，被他发现了！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员紧急报告。
“指挥官！网络舆论开始出现反转！”
“有自称是军方背景的知情人士，在网上匿名爆料，说英雄飞行员江辰，是空军学院的弃子，因为心理问题被开除，根本不是什么英雄！”
“空军学院宣传部也打来电话，压力很大，希望我们立刻发表声明，将江辰的行为定义为‘运气’和‘侥幸’，并强调他被开除的‘污点’，以维护学院的声誉！”
“放屁！”
雷振宇怒吼一声，吓得那名通讯员一哆嗦。
“维护声誉？他们还有脸提声誉？”
“一个差点被他们埋没的天才，现在成了他们急于撇清关系的污点？”
雷振宇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加密电话。
下属们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指挥官要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雷振宇没有理会那些催促的电话和失控的舆论，他直接拨通了军区最高首长的号码。
电话接通。
“首长，我是雷振宇。”
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稳，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兴奋。
“关于CA1773航班的迫降事件，我有一个紧急汇报。”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屏幕上江辰那张年轻的脸，又看了一眼那份荒唐的“心理评估”报告。
“报告上说，他恐高。”
“但我想说……”
“首长，我可能……为国家找到了一个真正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