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过后的太一门，连月光都带着股焦糊味。萧锟趴在窗台上晾后背的伤，道袍焦黑的破洞里露出片红肿的皮肤，像块没烤好的红烧肉。赵师兄说这是 “渡劫勋章”，被绿萼用沾了灵泉露的帕子抽了后脑勺，疼得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画圈圈。
“殿下，该换药了。” 绿萼端着个白瓷碗走进来，碗里的药膏泛着淡淡的金光，是用雷劈过的松树皮熬的，据说有奇效。她刚要往萧锟背上抹，窗外突然传来阵极轻的响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院墙的阴影里站着个穿素色道袍的女子。她背着把长剑，发间别着支银簪，月光顺着她的侧脸流淌，把下颌线勾勒得像水墨画里的留白。最奇的是她手里的剑匣，竟用层薄纱罩着，里面隐约透出书卷的轮廓。
“是云师姐！” 绿萼压低声音，手指紧张地绞着帕子，“她怎么会来？”
萧锟也认出她了。云舒是玄尘真人座下唯一的女弟子，据说三年前下山历练，回来后就总把自己关在望月峰的别院里，除了送月历给各峰，很少露面。藏经阁的虫蛀古籍里，还夹着她抄的《清心咒》，字迹清隽得像初春的溪流。
那女子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竟径直走过来，在窗下站定，声音比月光还凉：“师弟这里，月色正好。”
萧锟愣了愣。他这房间的窗户朝西，月亮刚爬上山头，只能照到窗沿的半块砖，哪来的 “正好”？他正想开口，手心的万世罗盘突然微微发烫，金色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涟漪 —— 是灵气共鸣的征兆。
【检测到高阶灵力波动，与雷灵根产生共鸣。建议：借月光修行可事半功倍】
“师姐是想…… 借月光修行？” 萧锟忍着后背的疼坐直身，突然注意到云舒的剑匣里，露出半本《太阴心经》的封皮。这功法他在藏经阁见过残卷，需以纯阴月华催动，望月峰的别院虽高，今夜却被乌云遮了月。
云舒点头，银簪在发间轻轻晃动：“望月峰被云遮了，听闻师弟刚渡雷劫，身带雷霆之力，月华到了这里，会更纯净些。”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向窗台上的铜镜，“用这个聚月华为引，可好？”
那正是引雷阵里剩下的铜镜，边缘还沾着点硫磺粉。萧锟看着她素净的侧脸，突然想起赵师兄说的 —— 云舒下山时曾遇过邪修，被伤了灵脉，从此无法再用强光修行，只能借柔和的月华。
“当然可以。” 萧锟把铜镜推到窗沿，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莹白的玉佩，“这个或许能帮上忙。”
是张大户送的暖玉，被雷劫的金光浸过，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暖意。云舒接过玉佩的瞬间，指尖与萧锟相触，两人同时感觉到股清凉的气流顺着手臂游走，萧锟后背的灼痛减轻了大半，而云舒苍白的脸颊，竟泛起了点血色。
“多谢。” 她把玉佩放在铜镜旁，月光透过镜面折射在剑匣上，《太阴心经》的书页突然自动翻开，文字在光晕里浮起，与萧锟丹田的雷灵根产生共鸣，发出细碎的嗡鸣。
绿萼看得眼睛都直了，悄悄拽了拽萧锟的袖子：“殿下，灵力…… 像在跳舞。”
还真是。云舒的月华灵力是银白色的，像无数条纤细的丝线；萧锟的雷灵根则带着淡金色的电光，两者缠绕着在窗台上空盘旋，把月光拧成了根闪亮的麻花。藏经阁补全的《焚天诀》突然在怀里发烫，最后几页的批注竟在光晕里浮现 —— 是三百年前那位师叔写的：“雷火焚尽阴翳，月华滋养灵根，原是天作之合。”
“原来如此。” 萧锟恍然大悟。难怪罗盘说事半功倍，他的雷灵根能净化月华，而云舒的太阴之力，正好能中和雷霆的燥烈。
云舒显然也察觉到了，清隽的眉梢微微扬起：“师弟的雷灵根，倒是与我互补。” 她从剑匣里取出支狼毫笔，在月光下悬空书写，银辉组成的符文落入铜镜，竟在地上照出个完整的双生阵，“要不要试试？”
萧锟刚点头，就听院墙外传来赵师兄的大嗓门：“萧锟！我的铜镜呢 ——” 话音未落，那家伙就撞开月亮门冲进来，看到窗下的云舒，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师…… 师姐？”
云舒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悬空的符文突然乱了章法，有个字符没控制好，竟化作道银线，缠上赵师兄的发髻，把他的头发扎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
“噗嗤 ——” 绿萼没忍住笑出声，赶紧用帕子捂住嘴。
赵师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解辫子，结果越解缠得越紧，活像顶滑稽的帽子。萧锟看着他的窘样，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 藏经阁虫蛀的《宗门趣闻》里，画着个扎小辫的道士，旁边写着 “某年某月，某师兄惊扰师姐修行，被罚抄《清心咒》百遍”。
“看来得劳烦师弟了。” 云舒收回灵力，符文消散的瞬间，赵师兄的辫子突然松开，却炸成了团乱糟糟的鸡窝。她从袖里摸出卷竹简递给萧锟，“这是《双生阵》的补全版，今夜多谢借月。”
萧锟接过竹简，发现上面的字迹与虫蛀古籍里的《清心咒》如出一辙。云舒已经转身往望月峰走去，剑匣里的书卷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揣了片小小的月亮。
“她怎么走了？” 赵师兄摸着炸毛的头发，语气里带着点失落，“我还没问她下山遇到了什么呢。”
萧锟没回答。他摸着窗台上的铜镜，上面还残留着云舒的灵力，与自己的雷灵根产生着微弱的共鸣。绿萼突然指着铜镜的倒影笑出声：“殿下快看！你的影子旁边，多了个影子！”
月光下，萧锟的影子旁站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幅流动的剪影画。直到月亮爬过中天，那影子才渐渐淡去，窗台上的暖玉，却比之前更莹润了。
夜里打坐时，萧锟总觉得丹田的雷灵根格外活跃。他按照《双生阵》的图谱运转灵力，突然听到窗外传来极轻的翻书声。探头一看，只见云舒坐在望月峰的崖边，正借着从他这里折射过去的月光看书，银簪在月色里闪着点微光，像颗遥远的星。
“她一直在那儿呢。” 绿萼端着夜宵进来，碗里的莲子羹飘着淡淡的桂花香，“从我们借月光给她，就天天在那儿看书。”
萧锟突然想起云舒递给他的竹简，最后几页是空的，只有片干枯的桂花压在里面。他摸了摸那片花瓣，突然明白玄尘真人为什么总说 “万物相借，亦是相生”—— 他借云舒的月华调和雷力，云舒借他的雷光纯净月色，这本就是场温柔的互助。
第二日清晨，萧锟发现窗台上多了个素白的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还有张纸条：“望月峰的桂花开了，可入药。” 字迹清隽，末尾画着个小小的铜镜，镜面里映着轮弯月。
萧锟把桂花倒进绿萼熬粥的锅里，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院子。赵师兄凑过来闻了闻，突然挠着头说：“其实…… 我小时候见过云师姐，她那时候可爱笑了，还教我们爬树掏鸟窝呢。”
萧锟舀起勺桂花粥，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突然觉得这太一门的日子，像碗温吞的甜粥，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温柔。而那夜借走的月光，终将在彼此的修行里，开出朵清雅的花。
后来，藏经阁的护书虫们多了项新任务 —— 把云舒抄的经文和萧锟画的雷符拼在一起。那些虫蛀的空白处，竟渐渐长出淡金色的纹路，像月光与雷光交织的轨迹。玄尘真人背着双手看了会儿，没说什么，只是悄悄把那本《宗门趣闻》里的小辫道士画像，添上了轮圆圆的月亮。
借出去的月光，从来都不用还。它会变成经文里的墨香，符纸上的灵光，或是某碗桂花粥里，甜甜的暖意。就像萧锟与云舒之间那无声的默契，在每个月色正好的夜里，悄悄滋养着彼此的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