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牛的手，在距离拖鞋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不是他自己想停。
而是他的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再也无法寸进。
“嗯？”犀牛愣住了，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手臂上的青筋坟起，但那只手就像焊死在空气里。
紧接着，一件让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极度猎奇的景象发生了。
犀牛那只悬在空中的手，从中指的指尖开始，像是被橡皮擦擦掉的铅笔画一样，开始一寸寸地“消失”。
没有血，没有伤口，就是凭空、干净地消失了。从指尖，到指节，再到手掌……
“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剧痛和前所未见的恐惧让犀牛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他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根本做不到。那只无形的手，正强制执行着“反向清算”的程序。
周围的病友们吓得尖叫着四散奔逃。一个护工闻声赶来，看到这一幕，当场腿一软，瘫坐在地。
林刻依然蹲在那里，平静地看着。
在他的视野里，犀牛的【寄售标签】正在疯狂闪烁红光，下面多了一行小字：
【警告：检测到低等级物品试图侵占高等级物品所有权，正在执行‘反向清算’协议……资产（右手）清算中……】
那位新来的实习医生苏清浅，正好路过。她被犀牛的惨叫吸引，快步跑来，然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立当场。
作为一名接受了十几年唯物主义教育的医学博士，她的大脑瞬间宕机。
一个人的手，正在……被抹除？
“快！快叫王主任！快！”苏清浅最先反应过来，声音因震惊而颤抖。
清算在犀牛的右臂消失到手肘处时，终于停了下来。无形的力量消失，犀牛惨叫着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臂翻滚，伤口处光滑如镜，仿佛他天生就是个独臂人。
苏清浅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第一时间冲上去检查。没有血管，没有骨骼断口，皮肤组织在末端完美地闭合了。
这不是医学，这是神学。或者说，魔术。
一片混乱中，苏清浅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风暴中心的林刻。
他还是那样蹲着，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被护工们手忙脚乱抬走的犀牛，然后又看了一眼苏清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苏清浅上衣口袋里别着的一支钢笔上。
【【寄售品 No.3014：庸常文书】
【等级：匠造级】
【属性：信息显著性剥离】 该寄售品为一概念性书写工具。其内部的“活性介质”（墨水），可在书写过程中主动削弱、乃至剥离文字信息本身所携带的“认知锚点”。任何经由此笔记录下的文字或符号，在被智慧生物阅读后，将极难形成有效的长期记忆印记。该信息会被大脑潜意识判定为“无价值的冗余信息”，并在极短时间内被自然遗忘。此效果对信息的电子化扫描与物理复刻副本同样有效。
【副作用：记忆漂白】 使用者每用此笔完成一个标准书写单位（约五百字符）的记录，其自身记忆库中一段随机的、携带有强烈情感的个人经历，其附着的“情感权重”将被永久性剥离。该段记忆虽不会被抹除，但会变得如同一段无关紧要的、从书本上读来的文字描述，使用者将无法再对其产生任何情感共鸣。长期使用将导致使用者彻底的人格扁平化与情感解离。
【寄售主：遗忘学社】
【状态：活性介质充足（剩余可书写量约二百七十个标准单位）。】
【赎身价：一份内容不少于五十页、且已被其原主彻底遗忘的真实日记手稿。】
林刻收回目光，对上苏清浅那双写满震惊和恐惧的眼睛，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一句：
“我警告过他了。这里的每一件‘货物’，都有自己的规矩。”
说完，他站起身，穿着他那双干净得发光的蓝色塑料拖鞋，平静地从呆若木鸡的苏清浅身边走过，回到了病房。
苏清浅站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刻那句话。
货物？规矩？
她看着犀牛消失的手臂，再看看林刻那双平平无奇的拖鞋，一个荒诞到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第一次在她心底萌生：
这个精神病院里，或许真的有鬼神。
而那个最沉默、最无害的林刻……可能，是唯一的知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