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
皇后萧婉仪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绷得死死的,连嘴角的弧度都变了形状。
她“霍”地从凤椅上站起,声音尖利得能划破人的耳膜,“冲撞宫人,目无宫法,在陛下面前还敢强词夺理!陛下,此女言行乖张,举止癫狂,分明就是个妖孽!若不严惩,我皇室颜面何存?国法何在!”
太子阙承宗立刻出列,躬身附和:
“父皇,母后所言极是!此女野性难驯,毫无规矩,长此以往,必为三弟招来大祸!儿臣恳请父皇,将其打入教习司,由专人严加管教!”
母子二人一唱一和,殿内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皇帝阙珣却摆了摆手,他看着台下那个依旧一脸“我没错”甚至还挺着胸脯的小丫头,心里那点因李瑾忠之事而起的薄怒,早已被这番啼笑皆非的对话给冲散了。
他换了个话题,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兴味:
“那你想要什么?你既已是翊安定下的皇子妃,妃位初定,朕理应赏你。”
赏赐?
殿上众人耳朵都竖了起来。
太子一党的人,都等着看这野丫头狮子大开口,好顺势给她扣上一个“贪得无厌、祸乱朝纲”的罪名。
谁知禾软软一听这话,那双大眼睛瞬间就亮了,里面闪烁着一种名为“梦想成真”的光芒。
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被体温捂得温热的、皱巴巴的小本本,像献宝一样高高举过头顶。
“报告皇帝伯伯!封赏我不要,金银我也没兴趣!”
她脆生生地喊道,“我听说,您的御膳房是全天下最大、最好的厨房,里面藏着好多好多好吃的宝贝!您能不能……让我进去考察一下?”
她往前跑了两步,把小本本塞给旁边一个已经吓傻了的小太监,示意他呈上去,嘴里还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的宏伟蓝图:
“这是我的考察清单!我要亲自检查御膳房的食材储藏室,看看猪肉够不够肥,鸡是不是当天现杀的,鱼还活不活蹦乱跳!我还要审核你们的菜单,看看有没有创意!最重要的是后厨卫生,锅刷得干不干净,案板有没有异味……”
“还有!你们的烤鸭,到底用的是不是填鸭?挂炉还是焖炉?烧鸡是先炸后卤,还是先卤后炸?水晶肘子里的皮冻,用筷子夹起来会不会抖三抖?”
一连串专业又刁钻,偏偏又无比接地气的问题,把满朝穿着官服、讨论着国家大事的文武百官,全都问懵了。
小太监抖着手,将那本堪称“旷古烁今”的“奏疏”呈到了御前。
阙珣随手接过,翻开一看。
只见上面用黑乎乎的木炭,画着各种歪七扭八的图案:一只咧嘴大笑的肥鸡,一头哼着小曲的胖猪,旁边还有一长串的包子、面条和糖葫芦……每个图案旁边,还用同样稚嫩的笔迹,标注着“一鸡三吃”、“要五花不要纯瘦”、“必须加双倍糖”之类的“批注”。
看着这本画风清奇的“国策”,阙珣再也绷不住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从他口中爆发出来,在大殿中回荡。
“哈哈哈哈——好!好!好!”
满朝文武都愣住了。他们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听见过皇帝如此畅快淋漓的笑声了。
阙珣笑罢,将那小本本“啪”的一声拍在龙案上,大袖一挥,中气十足地宣布:
“准了!朕不仅准你考察,还赐你一面金牌从今往后,皇宫大内,从御膳房到尚食局,你想进就进,想吃就吃!谁敢拦你,就是抗旨!”
这一刻,皇宫中的所有文武百官,惊得差点就把眼珠子瞪了出来。
这还是他们印象中那个不苟言笑,君威森严的皇帝么?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老来的孙的爷爷,在哄着自己那可爱的孙女。
龙椅上的阙珣却并未在意百官的失态,他望向跪在殿下那个始终沉默的儿子,竟发现阙翊安那苍白的唇边,也漾开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一瞬间,阙珣竟觉得,这死气沉沉的皇宫仿佛也亮堂了几分。
圣旨一下,禾软软手里那块沉甸甸的金牌,就跟刚出炉的烤红薯似的,烫得她心尖直颤。
这哪里是金牌,这分明是通往全世界烤鸡、炖肘子、酱鸭、烧鹅的通行令!
她一把攥住阙翊安的袖子,兴奋得小脸通红,原地蹦了三下。
“安安!冲锋!目标御膳房,全速前进!”
她拉着阙翊安就要往外冲,那架势,恨不得脚下生风,一步就迈进那传说中的美食圣地。
阙翊安还想和自己的父皇跪安,再怎么说,作为一国的皇子,在殿前也不能太过失礼,
可哪只那只肉嘟嘟的小手竟爆发出千钧之力,绕是他早有准备,也拉的他险些一个趔趄,
龙椅上的老皇帝竟也未对小姑娘的失仪感到生气,只是笑盈盈的看着这对“欢喜冤家”。
福顺总管跟在后面,老脸跑得通红,一边跑一边喊:“哎哟我的小祖宗,慢点儿,您慢点儿,别把殿下给拽倒了……”
然而刚踏下汉白玉的台阶,还没来得及拐弯,一股子若有似无的、混合着书卷气和药草味的香风,幽幽地飘了过来。
紧接着,一个刻意放柔了的、带着几分矜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太傅孙女林婉儿,给三皇子殿下请安。”
只见宫门旁的朱红廊柱后,转出一位身着鹅黄罗裙的少女。
她身段窈窕,面容清丽,行走间步步生莲,确有几分京城第一才女的风范。
今儿一早,她就被皇后召进宫中,特意在此处候着了。
林婉儿的目光,越过了小小的禾软软,直直地落在阙翊安身上,那份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倾慕,几乎要溢出来。
她对着阙翊安,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万福礼,起身后,声音更是柔得能掐出水来。
“殿下今日气色看着好了许多,婉儿心中……甚是欢喜。”
她自幼便倾慕这位惊才绝艳的三皇子,哪怕他后来身中奇毒,病骨支离,这份情愫也未曾改变分毫。
在她看来,这世上,也只有自己这种内外兼修的解语花,才配站在他身边。
至于他身边那个浑身冒着傻气,粗鄙不堪的野丫头……林婉儿连一个余光都懒得给。
禾软软歪着小脑袋,停下了冲锋的脚步。
她先是抽了抽小鼻子,一股子酸溜溜又带着点苦涩的味道。
好怪?再闻一下。
她扯了扯阙翊安的袖子,仰着脸小声问:“安安,这个人是谁啊?她身上的味道好怪,闻着牙酸。”
阙翊安甚至没看林婉儿一眼,他的眼中,只有脚边这个一脸嫌弃的小家伙。
不过处于礼节,他还是回道:
“有事?”
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林婉儿脸上的温柔笑意僵了一瞬。
她没想到,阙翊安会对她如此疏离。
她咬了咬下唇,强撑着第一才女的仪态,柔声劝道:“殿下大病未愈,实在不宜在宫中久留。方才在殿上,想必也耗费了心神,还是早些回府歇息为好。婉儿已为您备下了新配的安神香,最是静心凝神……”
这一番话,说得是体贴入微,处处透着关心。
可言外之意,却是在指责阙翊安不该带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这宫里抛头露面。
禾软软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她只知道,这个人挡路了。
她挡住了自己和安安通往御膳房的康庄大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丫头鼓起了腮帮子,从阙翊安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对着林婉儿,奶声奶气地宣布。
“不劳您费心!我的安安,我自己投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