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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牡丹花宴上的那场由呕吐引发的混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迅速扩散,最终却诡异地归于平静。皇后武则天在污秽与尖叫中,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心悸的沉静。她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将人带下去诊治,清扫干净”,便仿佛无事发生,继续与几位年长的太妃品评牡丹,雍容自若。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让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敬畏与寒意。

徐惠在最初的惊恐失态后,被宫女们迅速簇拥着离开,去更换被污秽沾染的裙裾。她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剜过僵立在原地的武媚娘。武媚娘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不甘与更深的嫉恨——自己精心策划的羞辱,竟被一个低贱宫女的呕吐搅了局!这口气,她徐惠如何咽得下?

武媚娘侥幸逃过一劫,但心头的警铃却并未停歇。皇后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徐惠临去时的怨毒,还有那名叫秋月的宫女惨白痛苦的脸……都像无形的阴云,笼罩在她的归途之上。她知道,平静只是假象。徐惠,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牡丹宴的喧嚣尚未散尽,一股阴冷的风便悄然吹进了承香殿。

秋月被抬回掖庭后,并未如预期般好转。太医诊断是“急腹症”,用了药却不见起色,反而愈发严重,上吐下泻,高烧不退,不过两三日,竟已奄奄一息!消息传到承香殿,引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和恐慌。而更令人不安的是,负责照料秋月的宫女私下传出话,说秋月昏迷中时常惊恐呓语,断断续续喊着“人偶……针……好痛……别扎我……”之类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人偶?针?”这些字眼如同投入滚油锅的冷水,瞬间在承香殿压抑的气氛中炸开了锅!联系到不久前震动后宫的徐才人暴毙案和皇后严查巫蛊的懿旨,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

徐惠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第一时间便行动起来。她以“关心宫人疾苦”为名,带着心腹宫女春桃,气势汹汹地闯入秋月所在的掖庭病舍。一番“探视”之后,徐惠红着眼圈出来,对着闻讯赶来的张德全等管事太监,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怒:

“张公公!您……您可得给秋月做主啊!那孩子……太惨了!太医说是急腹症,可我瞧着……分明是中了邪术!你们是没听见……她昏迷中一直喊‘人偶’、‘针扎’……那模样……跟……跟当初徐才人娘娘……”她恰到好处地停顿,留下无尽的恐惧联想,“定是有人用那见不得人的巫蛊邪术害她!想灭口!怕她……怕她泄露了什么!”

“巫蛊?!”张德全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这罪名,沾上就是死!他连忙躬身,“徐才人娘娘慎言!此事……此事非同小可!需得禀明皇后娘娘……”

“自然要禀明皇后娘娘!”徐惠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在这之前,必须先揪出这害人的祸根!否则,谁知道下一个遭殃的是谁?!”她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过闻声聚集过来的宫人,尤其在武媚娘身上停留了许久,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依我看,这祸根……就在我们身边!就在这承香殿里!”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所有宫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武媚娘身上!恐惧、猜疑、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

武媚娘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她强作镇定,迎向徐惠的目光,声音努力保持平稳:“徐才人娘娘此言何意?奴婢与秋月素无往来,更无冤仇,为何要害她?”

“素无往来?无冤仇?”徐惠冷笑一声,步步紧逼,“牡丹宴上,若非她突然发病,坏了本宫的兴致,你武媚娘此刻怕是已经跪在地上,舔着本宫赏你的那杯残酒了吧?!你敢说……你心中无恨?!你敢说……你不想报复?!”她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将牡丹宴的羞辱与秋月的怪病强行联系起来,逻辑虽牵强,但在巫蛊阴影笼罩的恐惧氛围下,却显得极具煽动性!

“奴婢不敢!”武媚娘心头巨震,指甲再次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奴婢对娘娘只有恭敬,岂敢心生怨恨?更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哼!巧言令色!”徐惠不再看她,转向张德全,语气斩钉截铁,“张公公!为了殿下的安危,为了承香殿的清净,我提议,立刻搜查所有宫人的住处!尤其是……某些来历不明、又在感业寺待过、不知学了些什么‘佛门清净’手段的人!” 她刻意加重了“感业寺”三个字,指向性再明显不过!

张德全脸色变幻不定。他深知徐惠正得宠,又扯上了巫蛊和皇后严查的懿旨,此事若不查,万一真出了事,他担待不起!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武媚娘,又看了看咄咄逼人的徐惠,最终咬了咬牙:“徐才人娘娘所言……不无道理。为保殿下安宁,也为了自证清白,老奴……斗胆请旨,即刻搜查所有宫人宿处!请娘娘在此稍候,做个见证!” 他终究不敢擅专,暗示要请旨,但搜查已是势在必行。

皇后那边的旨意很快传来,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准查。”

承香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宫人噤若寒蝉,被勒令集中在殿前庭院中,在深春微凉的夜风里瑟瑟发抖。张德全带着几个心腹太监,在徐惠和春桃的“监督”下,开始一间间搜查宫女的住所。

时间在死寂的恐惧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扇被推开的房门,都像打开一个未知的恐怖魔盒。搜查的太监们动作粗暴,翻箱倒柜,衣物被褥被胡乱抛洒。不时传来宫女压抑的啜泣声。武媚娘站在人群中,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压力而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徐惠那如同毒蛇般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满了得意和残忍的期待。

终于,搜查的队伍逼近了武媚娘所住的那间位于承香殿后侧、位置相对偏僻的小屋。

张德全推开门,徐惠和春桃紧随其后。徐惠甚至亲自踏入房内,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这间简陋却整洁的小屋。

“仔细搜!特别是床铺底下、箱笼角落!一丝一毫都别放过!”徐惠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太监们更加卖力地翻找起来。武媚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但耳朵却捕捉着屋内每一声翻动的声响。她自问清白,但在这深宫之中,清白往往是最无用的护身符!

突然,一个负责搜查床铺的小太监发出一声惊疑的低呼:“咦?这床板底下……好像……好像塞着个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只见那小太监费力地从床板与墙壁的缝隙深处,掏出了一个用褪色旧布包裹着的、约莫巴掌大小的、硬邦邦的物件!

徐惠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她几步冲上前,一把夺过那布包!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迫不及待地、粗暴地撕扯开外面包裹的旧布——

一个制作粗糙、却透着诡异邪气的木头小人,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小人身上,竟用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颜料,潦草地写着一个名字——**徐惠**!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小人的心口位置,密密麻麻地扎着七八根闪着寒光的——**绣花针**!

“啊——!!”春桃适时地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指着那人偶,如同见了厉鬼,“巫蛊!是巫蛊人偶!她在诅咒徐才人娘娘!她想害死娘娘啊!”

整个承香殿死寂一片!针落可闻!

所有宫人都被眼前这恐怖邪恶的人偶惊呆了!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巫蛊!真的是巫蛊!诅咒的还是正当宠的徐才人!

武媚娘如遭五雷轰顶!大脑一片空白!她死死盯着那个心口扎满针、写着徐惠名字的木头人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和思维!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她从未做过这种东西!这分明是栽赃!是徐惠的毒计!

是谁?是谁把这人偶塞进了她的床底?!秋月?不,秋月已经快死了!是春桃!一定是徐惠指使春桃趁乱干的!

“武媚娘!”徐惠猛地转过身,将那扎满针的人偶高高举起,如同举起胜利的旗帜和审判的铁证!她的脸上充满了被冒犯的震怒、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扭曲的快意,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夜空: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这心如蛇蝎的贱人!竟敢用如此阴毒的手段诅咒本宫!你想本宫像徐才人那样七窍流血而死吗?!你好狠毒的心肠!”

她几步冲到僵立当场的武媚娘面前,将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人偶像垃圾一样狠狠砸在武媚娘脚下!针尖撞击地面,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声响!

“张公公!证据确凿!还不将这行巫蛊邪术、诅咒宫嫔的妖女拿下!交由皇后娘娘发落!”徐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滔天的恨意!

张德全看着地上那扎满针、写着徐惠名字的恐怖人偶,又看看面如死灰、摇摇欲坠的武媚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和一丝……撇清关系的决绝。他厉声喝道:

“来人!将这妖女拿下!堵上嘴!别让她再念咒害人!”

几个如狼似虎的太监立刻扑了上来,死死扭住武媚娘的双臂!粗糙的手如同铁钳,捏得她骨头生疼!一块散发着汗臭的破布被粗暴地塞进了她的口中,堵住了她所有试图辩解的呼喊!她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如同濒死的困兽!

巨大的冤屈、恐惧和滔天的愤怒瞬间吞噬了武媚娘!她死死瞪着徐惠那张因得意和恨意而扭曲的脸,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她想嘶吼,想辩解,想扑上去撕碎那张虚伪恶毒的脸!但身体被死死制住,口中塞满污秽,只能徒劳地挣扎着,感受着那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完了!一切都完了!

巫蛊诅咒,人赃并获!

皇后严查,凌迟连坐!

徐惠赢了!她武媚娘……终究还是逃不过那口枯井的命运吗?!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武媚娘混乱的脑海中,如同闪电般掠过静玄师太那张悲悯面具下的脸,和她临别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前路多艰,望娘子……善用慧根。”

慧根?

在这绝境之中,还有什么“慧根”可用?!

她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被反剪在身后的手,死死地、狠狠地,按向了自己左臂内侧,那个被金钗刺破后留下的、微小的、凸起的疤痕!

仿佛在触摸一个冰冷的烙印,一个来自黑暗深处的……最后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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