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林薇薇将一包消毒棉球和绷带塞进裴掠星口袋,指尖触到他冰凉的手时顿了顿:“小心点,温室的玻璃碎片多,别再划伤了。”
裴掠星点头,将消防斧斜背在身后,又检查了一遍月纱手里的音乐盒——这是他们对付怪物的最后武器。
月纱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旧裙子,据说是从护士站找到的,裙摆遮住了脚踝的青紫色,看起来倒像个普通的小女孩。
二楼的走廊比想象中安静,阳光透过布满蛛网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墙壁上贴满了泛黄的病历单,风一吹哗啦啦作响,像无数只手在翻动。
月纱紧紧抓着裴掠星的衣角,脚步轻快,偶尔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玻璃,在指尖转着玩。
“这里的叔叔阿姨在睡觉。”她小声说,指了指走廊尽头紧闭的病房门,“他们晚上才出来‘散步’,白天要养精神。”
裴掠星的目光落在一扇虚掩的病房门上,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红光。
他示意月纱停下,自己握紧消防斧,缓缓推开门——病房里堆满了扭曲的人体模型,塑料皮肤被划得支离破碎,眼睛的位置嵌着红色的玻璃珠,正对着门口。
墙角的铁架上挂着件白大褂,衣角滴着暗红色的液体,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是‘缝合医生’的房间。”月纱的声音发紧,“他最喜欢把碎掉的东西缝起来,以前有个吵闹的病人跑进来,被他缝成了模型。”
裴掠星没说话,轻轻关上门,拉着月纱加快脚步。
经过楼梯口时,他注意到墙壁上有新鲜的抓痕,边缘还沾着黑褐色的毛发——是二楼的变异病人留下的,它们可能在附近游荡过。
后院的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植物气息,齐腰的杂草里混着破碎的玻璃和生锈的医疗器械。
温室果然塌了一半,断裂的钢筋像白骨般指向天空,玻璃碎片在杂草间闪着冷光。
“忘忧草在里面。”
月纱指向温室深处,那里隐约能看到一片白色的小花,在灰暗的环境里格外显眼。
两人拨开杂草,小心翼翼地走进温室。
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忘忧草长得很高,白色的小花在顶端摇曳,叶子边缘泛着诡异的银光。
“要整株拔吗?”月纱蹲下身,手指刚要碰到叶子,就被裴掠星拉住。
“小心叶子的汁液。”
他从口袋里掏出瑞士军刀,小心翼翼地割下带根的植株,放进准备好的布袋里,“够了,回去可以提炼汁液。”
就在他们转身准备离开时,温室角落的阴影里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裴掠星立刻将月纱护在身后,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去——只见无数根暗绿色的藤蔓从废墟里钻出来,藤蔓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顶端的花苞张开,露出里面细小的牙齿。
“是哭面藤!”月纱的声音发颤,“它们喜欢缠活人的腿!”
藤蔓像蛇般迅速缠过来,裴掠星挥斧砍断几根,却发现断裂处立刻冒出白色的汁液,很快又长出新的藤蔓。
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围在中间,眼睛里流出粘稠的液体,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音乐盒!”裴掠星喊道,同时用消防斧在身前劈出一片空地。
月纱慌忙拧动发条,诡异的摇篮曲在温室里响起。
那些藤蔓的动作果然慢了下来,眼睛里的光芒渐渐黯淡,顶端的花苞也缓缓闭合,最终缩回废墟里,消失不见。
“它们怕这个。”月纱关掉音乐盒,手心全是冷汗,“爸爸说这些藤是用病人的眼泪养的,听到音乐就会睡觉。”
裴掠星没说话,只是拉着她快步离开温室。
回到一楼时,天已经擦黑,周延等人正焦急地在护士站等待,看到他们平安回来,都松了口气。
“拿到了?”周延迎上来,目光落在布袋上。
裴掠星点头,将布袋递给林薇薇:“需要提炼汁液,你之前学过护理,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林薇薇接过布袋,小心翼翼地将忘忧草倒出来,用手术刀割开根茎,挤出里面的绿色汁液,装进从护士站找到的玻璃瓶里。
“需要过滤两次,去掉杂质。”她专注地操作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大概午夜就能准备好。”
夜幕彻底降临,医院里安静得可怕,连白炽灯的滋滋声都消失了。
二楼没有传来任何动静,负一楼也没有嘶吼,只有月纱哼的童谣在走廊里回荡,像一根绷紧的弦。
裴掠星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消防斧的木柄。
他能感觉到林薇薇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也能听到周延和王建军低声讨论对策的声音,还有陈阳紧张的呼吸声。
这些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一张网,将他与这个残酷的世界轻轻连在一起。
午夜时分,月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影。
林薇薇将提炼好的汁液递给裴掠星,玻璃瓶里的液体泛着淡淡的荧光。“准备好了,按照日记里说的,需要用照片作为媒介。”
裴掠星从黄铜盒里拿出那张院长和月纱的合影,将汁液均匀地涂在照片背面,然后看向月纱:“该去负一楼了。”
月纱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音乐盒,纯黑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爸爸会认出我的,对吗?”
裴掠星没回答,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院长怪物是否还残留着作为父亲的意识,谁也说不准。
周延将一根燃烧的火把递给裴掠星:“负一楼太黑,这个能照亮,也能吓退那些小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们在楼梯口等你们,有情况就喊一声。”
裴掠星接过火把,火焰跳动的光芒映在他清冷的眸子里,添了几分暖意。
他拉着月纱,一步步走向负一楼的楼梯间。
负一楼的空气比白天更冷,墙壁上渗出的黏液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走到静骨室门口时,里面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院长怪物果然在这里。
“别害怕。”裴掠星低声对月纱说,同时握紧了手里的火把。
月纱点点头,拧动音乐盒的发条,诡异的摇篮曲在走廊里响起。
静骨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院长怪物站在里面,身上的黑毛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肤,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爸爸。”月纱的声音带着哭腔,举起手里的音乐盒,“你看,这是你给我的音乐盒……”
怪物的目光落在音乐盒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没有攻击,只是呆呆地看着。
裴掠星趁机走上前,将涂满汁液的照片贴在怪物的胸口。
汁液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白色的烟雾。
怪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却没有推开他,只是死死盯着照片上的自己和月纱。
“是我啊,爸爸……”
月纱哭着喊道,纯黑的眼睛里滚出黑色的泪珠,“你看看我,我是月纱……”
怪物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身上的黑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露出底下的皮肤。
它的骨骼发出“咯吱”的声响,身形在慢慢缩小,猩红的眼睛里渐渐恢复了人类的清明。
“月……纱……”怪物的喉咙里挤出模糊的音节,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爸爸!”月纱扑过去,抱住怪物的腿,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怪物缓缓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头,手指却在中途停住,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它看着月纱,眼睛里充满了某种情感,最终他的身体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那张照片飘落在地,背面的汁液已经干涸,露出院长年轻时温柔的笑脸。
静骨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月纱压抑的哭声在回荡。
裴掠星捡起照片,看着月纱瘦小的背影,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有说话。有些痛苦,不需要语言来安慰。
就在这时,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主线任务完成:存活七天并找到完整的院长日记。】
【当前存活人数:5/7】
【剧情完成度:100%】
【副本评价:A+】
【正在计算副本等级……请稍后】
机械音消失后,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墙壁和白骨像水波般荡漾开来。
裴掠星看了一眼这间充满死亡和悲伤的静骨室,然后闭上眼睛。
消毒水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时,裴掠星的睫毛才缓缓颤动了两下。视野从模糊的光斑聚焦成清晰的景象——熟悉的护士站白色柜台,墙面上泛黄的健康宣传海报,还有围在面前的几道身影。
林薇薇的眼眶还泛着红,看到他睁眼的瞬间,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下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白大褂下摆。“你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微哑,却努力扬起温柔的笑意,目光落在他左臂时轻轻顿住,“伤口……”那里的纱布已经不再渗血,边缘泛着健康的淡粉,显然是副本机制带来的愈合。
周延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活下来了……真的活下来了。”刚才在三楼走廊里被怨灵追逐的窒息感,仿佛还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王建军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眼神里还残留着惊恐,却在看到裴掠星醒来时,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这个清冷的男人总是能让人莫名安心。
唯有陈阳,还维持着刚才扑过来的姿势,手指关节因为后怕而微微发抖。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又猛地抬头看向裴掠星,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我们……真的活下来了?”
【系统计算完成】
【副本等级:C】
【玩家是否决定离开该副本】
【是 / 否】
冰冷的蓝色光屏在众人面前展开,“离开”两个字像救命稻草般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裴掠星垂眸看着光屏,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他没有立刻动作,指尖在虚空中悬停了半秒,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指腹,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陈阳急促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
林薇薇敏锐地察觉到他眼神里的思索,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她知道裴掠星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裴掠星的指尖轻触在“否”的选项上,光屏微微闪烁了一下,确认了选择。
“你疯了?!”
陈阳离得最近,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那根修长的手指落在“否”上,所有的后怕瞬间被怒火点燃。
他猛地跳起来,因为激动而浑身发抖,快步冲到裴掠星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高声破口大骂:“裴掠星你他妈是不是脑子不清醒?!我们差点死在这里,现在能走了你不走?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在寂静的护士站里炸开。
周延惊愕地抬起头,王建军也猛地站起身,只有林薇薇轻轻蹙起眉,看向裴掠星的眼神里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丝疑惑的担忧。
裴掠星没有理会陈阳的怒骂,甚至没抬眼多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掠过光屏,指尖在柜台上轻轻敲了两下,清冷的嗓音平静无波,却让在场的其他人毛骨悚然。
“月纱院长,游戏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