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车场的冷光打在数十辆豪车锃亮的漆面上,晃得人眼睛发疼。
阿金掏出钥匙扣在指尖转了一圈,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车库里格外清脆。
“想开哪辆?”他故意指了指那辆哑光黑的兰博基尼,又指向旁边的迈巴赫,“还是这辆?”
严燊连眼皮都懒得抬:“舒服点的就行。”
“骗你的。”阿金突然笑出声,战术靴踢了踢身旁的黑色路虎,“咱们只能开这辆。”
……
严燊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真皮座椅的凉意透过衬衫传来。
阿金熟练地发动引擎,车载香氛系统自动喷出一股雪松味——和那个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气息。
驶出地下车库时,夕阳的余晖正好照在挡风玻璃上。
阿金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储物格里摸出根烟:“听说你以前也是打拳的?”
严燊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
“巧了,我也是。”阿金吐出口烟圈,右耳残缺的轮廓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跟了老板三年,他算是我见过最讲规矩的。”
严燊突然嗤笑一声,指节抵着太阳穴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关我什么事?”
阿金也不恼,变道时打了转向灯:“就是让你收收脾气。”
后视镜里,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在这里,獠牙露得越少,活得越久。”
严燊索性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车程里,车厢内只剩下导航系统机械的女声。
阿金几次想开口,都在看到后视镜里严燊紧锁的眉头时咽了回去。
路虎最终停在一栋老旧居民楼前。
严燊推门下车时,阿金突然降下车窗:“明天早上,别让我等。”
回答他的是重重关上的车门。
阿金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摇摇头踩下油门。
——
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严燊推开门时,屋内空无一人——这个点严小雨还在刘奶奶家。
他径直走向浴室,三两下扯下那身昂贵的西装。
面料摩擦过胸前的纹身,带起一阵火辣的刺痛。镜子里的男人肌肉线条分明,却布满了新旧伤痕。
那只荆棘鸟正栖息在心口一道狰狞的旧伤上,羽翼舒展,仿佛真的被荆棘贯穿。
——荆棘鸟?裴既白喜欢这种柔弱的玩意儿?
他好像记得自己读过一本叫《荆棘鸟》的外国长篇小说,澳大利亚作家考琳·麦卡洛的著作。
但很显然,裴既白说的荆棘鸟不是那本小说。
水龙头开到最大,他用冷水冲了一把脸,严燊突然想起什么。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抓起手机输入“荆棘鸟”。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他的眉头拧得更紧。
【荆棘鸟,又称刺鸟或翡翠鸟,是棘雀属鸟类的统称,是产自南美的一种珍稀鸟类。主要分布于南美洲的巴西、阿根廷、哥伦比亚、智利等国家。】
还有一个相关传说:荆棘鸟一生只唱一次歌。
从离开巢穴开始,便不停执着地寻找荆棘树。
当找到后,就把自己娇小的身体扎进一株最长、最尖的荆棘上,和着血和泪放声歌唱,那歌声使人间所有的声音刹那间黯然失色。
一曲终了,荆棘鸟气竭命陨,以身殉歌,以一种惨烈的悲壮塑造了美丽的永恒,给人们留下一段悲怆的绝唱。
水珠从发梢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最后几个字。
严燊盯着那团晕开的水渍,突然冷笑出声。
“殉歌?”他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线滚落,“裴既白,你他妈脑子被门夹了?”
镜子里的荆棘鸟在水光中微微扭曲,像是真的在流血。
严燊重重地把毛巾摔在洗手台上,转身时撞翻了置物架。碘伏和棉签散落一地,在瓷砖上滚出凌乱的轨迹。
窗外,已经黑了。
严燊靠在窗边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
他吐出一口烟圈,看着烟雾慢慢消散在夜色里——就像那只愚蠢的鸟,为了唱首歌就把自己扎个对穿。
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三个烟头,严小雨的脚步声才从楼道传来。
严燊迅速掐灭第四支烟,打开窗户散尽烟味。
当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时,他已经换上了常穿的旧T恤,胸前的纹身被布料遮得严严实实。
“哥!”严小雨抱着画本冲进来,刘奶奶在后面笑着摇头。
小姑娘献宝似的展开画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三个小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
严燊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柔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严小雨仰起脸,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她笨拙地比划着:“哥、哥说…早…家…”断断续续的词汇从唇齿间蹦出来,却带着雀跃的节奏。
因为严燊今早出门前,确实答应过会早点回来
刘奶奶站在门口,皱纹里都堆着笑。严燊道谢时,老人摆摆手,棉布鞋在楼道里踩出细碎的声响,渐渐远去。
严燊给严小雨做了饭,做的饭菜很简单,但严小雨吃得很认真,筷子尖戳着米饭,偶尔抬头冲他抿嘴一笑。
饭后,她抱着素描本蹦蹦跳跳地回了房间,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快的啪嗒声。
严燊站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严小雨盘腿坐在床上,铅笔在纸上游走,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暖黄的台灯把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睫毛在灯光下像振翅的蝶。
这一刻,她看起来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嘴角微微翘着,眼睛里盛着光,连发梢都跳跃着生气。
太像一场易碎的梦了。
“小雨。”严燊轻声唤她。
小姑娘抬头,眼睛弯成月牙,冲他咧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严燊走进房间,在她身边蹲下。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掌心传来细软的温度:“明天哥哥还是要早早出门工作。”他的拇指蹭过她额前翘起的一缕碎发,“你乖乖在家,好不好?”
严小雨点点头,又埋首于画纸。铅笔划过纸面的声音重新响起,轻快而流畅。
她的画里永远铺满色彩——钴蓝的天空,金黄的向日葵,绯红的云霞。那些浓烈到近乎灼眼的色块,像是对她紧闭内心的一种无声反抗。
严燊凝视着她微微晃动的发旋,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