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那辆七座商务车，空间宽敞得能打太极，塞下我们仨大人外加一个啃脚丫专业户叶小乐，那是富富有余。我稳坐驾驶座，林若菲抱着叶小乐霸占中排，苏芮则安静地缩在后排靠窗的角落。车窗开了条缝，初夏的风裹着点青草味儿和尾气吹进来。
“呼……” 后座传来一声压抑的轻喘。透过后视镜，我看见苏芮抬手抹了把额头，那里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阳光透过车窗打在她略显苍白的侧脸上，让她不适地蹙紧了眉头。她烦躁地把连帽卫衣的拉链又往下拽了一大截，露出里面单薄的T恤领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整个人像坐在热锅上，那股子由内而外散发的“燥热”劲儿，连空调冷风都压不住。
“学姐，你这车开得真稳！比驾校教练强多了！”林若菲抱着叶小乐，小家伙在她怀里跟找到了亲妈似的，舒服得直哼哼，小胖手揪着她一缕头发当玩具，精神头足得能上山打虎。这小没良心的，跟他那个倒霉爹如出一辙，看见美女就走不动道。
“那是，老司机了。”我嘴上应着，眼角却黏在后视镜里的苏芮身上。这姑娘……对温度也太敏感了吧？冷气口明明对着她吹呢。就在她烦躁地绞衣角时，我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隔着空气，似乎都感觉到她那边飘过来一股……热浪？难道是心理作用？
车子驶过一个路口，绿灯亮起，我缓缓起步。就在前轮刚压过停车线，速度表还没爬上20的当口——
“哎哟喂——！！！”
一声堪比杀猪的凄厉干嚎，伴随着一道熟悉得能让我做噩梦的“油亮绿棉袄”身影，猛地从人行道旁的绿化带里扑了出来！那动作，那角度，那精准度，简直比导弹还准！“哐当”一声巨响，直接趴在了我的车头引擎盖上！
嘎吱——！
我条件反射一脚刹车跺到底！车子跟被施了定身法似的猛地顿住！巨大的惯性让车里人集体玩了一把人体前抛运动。
“啊！” 苏芮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撑住前座椅背。她本就烦躁的情绪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彻底点燃了！脸颊“唰”地涌上两团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八百米。最诡异的是，靠近她座椅的空调出风口，“呼”地一下，吹出来的风……竟然变热了？！ 跟开了暖风似的！
“怎么了学姐？！”林若菲惊魂未定，死死护着怀里的叶小乐。小家伙倒是没哭，只是被颠得哼唧了两声，小脑袋在林若菲怀里蹭了蹭，寻求安慰。
我指着车头引擎盖上那个抱着膝盖开始打滚哀嚎的身影，太阳穴突突直跳，感觉一股邪火“噌”地顶穿了天灵盖：“还能怎么？！睁大眼睛看看！趴在咱家车头上cos蛤蟆的是哪路瘟神？！”
林若菲和苏芮同时探头望去。
“刘二狗？！”林若菲的声音瞬间飙上了高音C，充满了“怎么又是你”的抓狂，“阴魂不散啊你！C市是你家后花园吗？走哪讹哪？！”
苏芮看清是刘二狗，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疙瘩，本就燥热的脸上更是添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厌恶。看来林若菲早就和她说了刘二狗的事迹了，她像是被这噪音和混乱场面加剧了不适，用力往后缩了缩，整个人几乎要嵌进座椅里，用手拼命给自己扇风，但车内因为她自身散发的“热源”，温度不降反升，闷得像个蒸笼。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问候他祖宗的冲动，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热浪和灰尘味儿扑面而来，熏得人一趔趄。林若菲抱着叶小乐也跟了下来（小家伙瞪大眼睛，好奇地围观），苏芮犹豫了一下，也下了车，但她立刻躲到车身的阴影里，背对着我们，肩膀微微起伏，显然外面的温度和混乱让她极其难受。
“哎哟……我的腿……我的腿折了……没五万块起不来了……”刘二狗趴在引擎盖上，抱着左腿，嚎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唾沫星子混着引擎盖上的灰尘四处飞扬。这一嚎，他嘴里的情况暴露无遗——上排两颗标志性的大黄板牙，赫然变成了两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大豁口！说话明显漏风，听着含混不清，更添了几分滑稽和狼狈。
我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主要是看引擎盖，他那身行头实在辣眼睛），冷笑：“刘二狗！行啊你！碰瓷业务都干成全国连锁了？从A市讹到高铁，又从高铁讹到C市？下一步是不是该去月球讹外星人了？你这牙口……让外星飞碟给啃了？”
刘二狗听到我的声音和嘲讽，干嚎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聚焦在我脸上。这一看，我也愣了。
几天不见，这老登……惨出新高度了！那身标志性的油亮绿棉袄，此刻沾满了泥灰草屑，袖子都撕开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黑乎的皮肤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老瘪三怎么什么天气都穿棉袄啊！他脸上更是精彩纷呈——鼻青脸肿，嘴角开裂结着血痂，最扎眼的就是那俩消失的大门牙黑洞！他挣扎着想从引擎盖上爬下来，右腿明显不灵光，一瘸一拐，落地时疼得龇牙咧嘴，看着不像演的。
“马……马莎？！”刘二狗看清是我，浑浊的三角眼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不是讹钱时的贪婪，而是溺水者抓住浮木的狂喜，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他那漏风的发音听着含混又诡异。
他猛地手脚并用，也顾不上腿疼了，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把死死抱住了我的小腿！指甲缝里的黑泥和不明污垢瞬间蹭了我一裤腿！
“救……救命！马莎！救救我！”刘二狗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配上那豁牙的嘴，惨不忍睹，“他……他们不是人！天天……天天打我啊！往死里打啊！”
我和林若菲都懵了。苏芮在阴影里烦躁地跺了跺脚，发出一声压抑的“啧”，她脚下的地面，一小片枯草似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去。
林若菲抱着叶小乐，嫌恶地后退一步：“少来这套！又想讹人？高铁上的教训还不够？”
“不……不是讹！真的！”刘二狗抱着我的腿，嚎得撕心裂肺，“我冤啊！我……我本来就想在青年路……找个软柿子……捏一下……”
青年路？我心里咯噔一下，警铃大作。
“谁……谁知道……碰到‘地头蛇帮’那群活阎王啊！”刘二狗提到这个名字，浑身筛糠似的抖，眼神里是刻骨的恐惧，“他们……他们把我抓起来！关小黑屋！不给饭吃！逼我天天出来……碰瓷讹钱！讹不到……回去就往死里打啊！你看……你看我这牙！腿！都是他们打的！我真活不下去了啊！求你救救我！”他一边嚎，一边指着自己的小腿。好家伙！小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几道狰狞的血痂触目惊心，还有几处新伤，皮肉都翻着。
林若菲听到“青年路”和“地头蛇帮”，再看看那些伤，脸色变了变，抱着叶小乐的手紧了紧，没再吭声。苏芮在阴影里烦躁地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用手背用力蹭了蹭脖子上的汗珠，她脚下的那圈水泥地，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更干。
“你活该！”我试图把腿从他脏手里抽出来，心里又惊又疑，青年路这潭浑水果然深不见底！“自找的！松手！我叫警察了！”
“别！别叫警察！”刘二狗吓得魂飞魄散，抱得更紧，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叫警察……他们弄死我更快！马莎！你得救我！只有你能救我！因为……”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又极其隐晦、飞快地扫了一眼林若菲怀里的叶小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用只有我们几个人能勉强听清的、含混嘶哑的声音道：
“因为……你儿子……他那‘变东西’的本事……我知道！我还知道……怎么训练……”
轰——！！！
刘二狗的话，像一颗炸弹直接在我脑子里引爆了！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好像冻结了！他怎么会知道？！这绝不可能！这是只有我和婆婆死守的、关乎儿子性命的惊天秘密！
“闭嘴！！！”我几乎是失声尖叫出来！声音尖利得破了音！极度的恐惧让我瞬间爆发出洪荒之力！我猛地弯腰，不是去捂他那张恶心的嘴（怕沾上不明病菌！），而是一把狠狠揪住他油腻的领子，把他那张涕泪横流、豁牙露齿的老脸拽到眼前，眼睛死死瞪着他，瞳孔都在地震！压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慌而扭曲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子：
“你！给！我！闭！嘴！再敢往外蹦一个字！老娘现在就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听！见！没！有？！是不是想现在就去见阎王爷？！”
我这反应之激烈，完全超出了林若菲和苏芮的预料。林若菲抱着叶小乐，惊愕地张大了嘴，看看我，又看看被我揪着领子、勒得直翻白眼、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的刘二狗。苏芮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忘了烦躁，猛地转过身，瞪大了眼睛看向这边，她周围那股蒸腾的“热”感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刘二狗被我吼得浑身剧震，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但似乎也因为我这过激的反应，彻底坐实了他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他像只被捏住了脖子的瘟鸡，拼命点头，嘴里含混不清地呜咽着：“唔……唔……不说了……救……救我……”
我松开他的领子，感觉手指冰凉，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脑子里一片混乱的轰鸣，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刘二狗……他知道！他真的知道叶小乐最致命的秘密！这老瘟神……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口中的“训练”又是什么鬼？！
看着地上这个狼狈不堪、浑身是伤、此刻却用哀求眼神死死锁着我的老流氓，再看看林若菲和苏芮惊疑不定的目光，还有林若菲怀里那个懵懂无知、却身负着足以颠覆他平静生活的异能炸弹的儿子……
“上车！”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冷硬得像块刚从冰柜里掏出来的冻肉。必须控制住他！必须撬开他那张豁牙的嘴，把里面藏着的毒蛇猛兽都揪出来！
林若菲惊愕：“学姐？！”
“把他弄上后座！”我没看她，只是死死盯着刘二狗，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厌恶像污水，恐惧像冰针，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狠绝，“在车上老实点！不许有其他坏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