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的礼炮在天空炸开时，小杰正帮室友搬行李箱。四年时光像被风吹散的彩带，恍惚间还能看见大一那年，抱着棉花糖照片在宿舍发呆的自己。如今他站在宿舍楼下，身高 180CM 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白 T 恤袖口露出的手表，是爸爸送的成年礼。
“想什么呢？” 林薇递过来一瓶冰镇苏打水，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这个在篮球场主动递水的女孩，如今已经能熟练地抢走他碗里的香菜，也知道他每次视频时，总要先把监控镜头对准床底下的棉花糖。
小杰拉开拉环，气泡溅在手背上：“在想我家那只老狗。” 他侧过头，阳光穿过女孩的发梢，在她鼻尖投下细碎的光斑。这场景让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林薇仰头问 “你有对象吗” 的模样，当时觉得唐突，现在却觉得那股直率格外珍贵。
林薇笑着捶了他一下：“放心，等你回去，我陪你一起看它。” 她知道棉花糖在小杰心里的分量，就像知道他手机相册里，狗的照片比人的还多。
火车穿行在平原上，小杰靠在窗边，林薇的头轻轻搁在他肩膀上。“你爸妈知道我们的事吗？” 女孩的声音带着点紧张。小杰点点头。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小杰听见熟悉的呜咽声。门一开，棉花糖正趴在玄关地毯上，看见他的身影，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16年前那个能跳上餐桌的小狗，如今连抬头都显得吃力，花白的眉毛耷拉着，像两缕凝结的霜。
“我回来了。” 小杰蹲下身，任由老狗用头蹭他的裤腿。棉花糖的呼吸带着浓重的气息，舌头舔他手背时，力道轻得像片羽毛。林薇站在旁边，轻声说：“它好乖啊。”
林芳从厨房走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酱油渍：“回来啦。”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目光落在两个年轻人紧握的手上，突然红了眼眶。奶奶拄着拐杖出来，手里捧着个铁盒子：“你看我给棉花糖做的新口水兜。” 布面上绣着歪歪扭扭的 “福” 字，针脚里还卡着几根狗毛。
晚饭时，棉花糖趴在小杰脚边，林薇偷偷把排骨上的肉剔下来，想递过去却被小杰拦住。“它老了，消化不了太油腻的食物。” 他从橱柜里拿出老年犬专用粮，用温水泡软了放在狗碗里，和小时候照顾棉花糖一样。林芳看着这一幕笑：“比照顾我还细心。”
小杰摸着棉花糖小脑袋说：棉花糖呀，你小时候和老了都得吃泡软的狗粮。
夜里，小杰躺在自己的房间，棉花糖蜷缩在床底。他打开手机电筒照了照，老狗的眼睛已经蒙上了层白雾，却准确地转向光源的方向。“老家伙，” 小杰的声音很轻，“我带女朋友回来了，你看她怎么样？” 床底传来轻微的呼噜声，像是在表示满意。
林薇凑过来看：“它好像很喜欢你的房间。” 床头柜上摆着从小到大的合影，最新的一张是毕业照，穿着学士服的小杰笑得露出虎牙。 你爸妈说：女孩边说手指边划过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六岁的小杰抱着只黑色奶狗，“棉花糖来的那天，你爸特意请假去买了狗窝，说完后便回小杰爸妈安排的房间了。
接下来的日子，小杰每天带着棉花糖在小区散步。用一个露营推车载着棉花糖到处闲逛，年纪大了腿不好使了，就只能坐车了，林薇跟在后面 —— 推车是小杰爸爸特意买的，怕老狗走不动时使用。
时不时，遇到相熟的邻居，总会惊叹：“这狗居然还活着？”怕是有二十几岁了吧，我记得小杰才这么高就养的小狗是吧。小杰只是笑笑，握紧手里的牵引绳。他知道，棉花糖一直在等他回来，就像他知道，自己永远是那个会蹲下来，听它呼吸的少年。
医生说对于中大型犬，棉花糖算是很长寿得了，你们照顾的好。
某个清晨，小杰被奶奶的哭声惊醒。他冲进客厅，看见棉花糖趴在地毯上，身体已经僵硬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它身上镀了层金色，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毛茸茸的小狗狗。
林薇抱住颤抖的小杰，任由他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衬衫。程诚蹲在地上，轻轻合上老狗的眼睛，动作温柔得像在处理易碎的珍宝。林芳把那个绣着 “福” 字的项圈，轻轻套在棉花糖脖子上。
小杰的手掌轻轻抚过棉花糖已经冷却的毛发，指尖描摹着它熟悉的轮廓。泪水无声地滚落，在狗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他就这样跪坐在地板上，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轻声提醒。去往殡仪馆的路上，小杰将棉花糖裹在它最爱的毯子里，恍惚间觉得这段路既漫长又短暂——漫长到能清晰回忆起十六年来的每个瞬间，短暂到还来不及好好告别，掌心就只剩下一个素白的骨灰坛。
葬礼那天，林薇陪着小杰在树下挖坑。“它陪了我16年，” 少年的声音沙哑，“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久。” 女孩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奶奶把攒了多年的狗毛拿出来，你的毛太短了织不了毛衣，现在和棉花糖的骨灰盒一起埋进土里：“这样小棉花就不会冷了。”
爸爸递过来个木盒子，里面是棉花糖的铃铛和项圈。“你小时候说，” 程诚声音哽咽，“养狗是一辈子的承诺。” 小杰接过盒子，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想起六岁生日那天，爸爸说的话：“养宠物，是学会告别的开始。”那时候他根本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懂了。
后来，小杰和林薇结婚了。他们的新家阳台，摆着个小小的狗形摆件，一个相框里放着棉花糖的登记本，相当于小狗的户口，小杰一直留着，再旁边是棉花糖的照片。
女儿三岁那年，指着绘本上的拉布拉多问：“爸爸，这是什么呀？” 小杰把她抱在怀里，翻开手机里的相册：“这是棉花糖，是爸爸最好的朋友。” 照片里的老狗趴在阳光下，花白的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
林薇走过来，靠在丈夫肩上。窗外的玉兰花正开得灿烂，风一吹，花瓣落在阳台的绿萝上。小杰知道，有些告别不是结束，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永远活在记忆里，他转头望向棉花糖的照片，心里依旧会阵阵抽痛。
深夜，小杰又在梦中看见棉花糖站在校门口。它浑身毛发乌黑发亮，尾巴摇得像从前那样欢快，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十六年前第一次相遇时的模样。小杰向它跑去，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突然惊醒。枕边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