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老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巨大的地下机库里激起层层涟漪。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中央屏幕上，那里定格着李云龙在团部咆哮的影像。
“直接接触，派‘龙牙’小队过去，展示我们的装备和单兵素养。”
一位负责装备论证的专家率先开口。
“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战士的能力，这种最直观的武力展示，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不行！”
战略规划将军立刻否决。
“这不叫展示，这叫炫耀。在1940年的他们看来，我们这身装备和战术，跟天兵天将有什么区别？”
他指着屏幕。
“李云龙这种人，你当着他的面玩神仙下凡，他不会敬你，只会怕你，甚至会把你当成比日本人更危险的敌人。”
“信任，永远不可能建立在恐惧之上。”
科学院士也点头附和。
“将军说得对。技术代差太大了，我们必须考虑他们的接受能力。”
“你送他一把激光枪，他拿来当烧火棍都嫌不顺手。我们给的东西，必须是他们能立刻理解，并且能马上用上的。”
“那送什么？粮食？药品？这些东西根据地自己也能生产，无非是数量和质量的差别。送少了没意义，送多了，来源怎么解释？”
“我们的第一次接触，必须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刀下去，就要切中要害，让他疼，让他痒，让他主动来找我们。”
讨论陷入了僵局。
送的东西太超前，是惊吓。
送的东西太普通，是骚扰。
这个“度”，像游标卡尺上的刻度，差一分一毫，结果就谬以千里。
整个机库里，只有两种声音。
一是专家们压低声音的激烈争论。
二是十二名“龙牙”队员均匀沉重的呼吸。
就在这时，一个并不洪亮，但异常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知道他们最需要什么。”
是凌天。
他从队列前走出一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他。
经过一周的地狱式训练，他整个人像一把出了鞘的刀，锋芒内敛，眼神里再没有一丝学生的迷茫。
龙老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凌天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个鲜活的李云龙。
“独立团现在，或者说，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临的困境只有三个，一个比一个致命。”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
“第一，是高昂的伤员死亡率。不是重伤，是轻伤。一颗子弹打穿胳膊，一次刺刀划破肚皮，没有感染可能就活下来了。可他们缺医少药，只能眼睁睁看着战士因为感染、发烧，死在土炕上。这不是战斗减员，这是绝望的流失。”
机库里一片死寂。在场的将军们，都经历过那个年代，凌天的话，字字句句都扎在他们心上。
凌天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情报。他们是瞎子，是聋子。敌人在哪，有多少人，装备如何，什么时候来，他们一概不知。只能靠侦察兵用命去换一点模糊的情报，或者靠经验去赌。每一次胜利，都是惨胜。每一次转移，都可能是末路。”
苍狼那如同雕塑般的脸上，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第三。”
凌天放下手，声音变得沉重。
“是活着。不是指宏观的民族存亡，就是最简单的，吃饱穿暖。战士们饿着肚子，穿着单衣，在零下十几度的冬天里去打仗。这不是战斗，这是在消耗生命。”
他说完了。
没有复杂的理论，没有高深的战略，只是三个最基本，也最残酷的现实。
整个机库，落针可闻。
良久，龙老缓缓点头，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赞许。
“说得好。”
他看向战略规划将军。
“方案的核心，有了。”
将军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猛地一拍手。
“不主动现身！我们不当神仙，也不当救世主！”
“我们要做一支不存在的友军，一个传说中的海外爱国华侨！”
“我们不给他们无法理解的东西，我们只给他们最急需的东西！”
思路一旦打开，方案的成型速度快得惊人。
“第一步，寻找目标。”苍狼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有力，“无人机升空，搜索独立团防区，找到一支他们落单的小股部队，最好是正在与敌人交火，陷入危机的。”
“第二步，出手。”战略规划将军接话，“‘龙牙’小队远程精准狙杀，解决掉日军。要快，要无声，让他们无法理解，但能直观感受到结果。”
“第三步，留下礼物。”科学院士推了推眼镜，“我们不露面，在战场上留下东西，由这支被救的部队带回去。”
“礼物清单。”龙老看向凌天，“你来定。”
凌天毫不犹豫。
“第一，一张地图。”
他走到巨大的战术平板前，调出一张卫星测绘的晋西北高精度地形图。
“不是我们这种电子地图，是打印出来的，牛皮纸材质，用1940年的绘图标准，但精度是2024年的。上面会详细标注出日军所有的据点、炮楼、巡逻路线和兵力部署。这份地图，对李云龙来说，就是开了天眼。”
“第二，药品。”
“一个营的量。不是盘尼西林这种他们没见过的东西，就是最基础的磺胺粉、阿司匹林、止血绷带和消毒酒精。这些东西，能把他们营里的轻伤员，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一大半。”
“第三，食物。”
“高能量压缩饼干。味道不好，但一小块就能顶一天。告诉他们，这是海外华侨用最新技术研制的‘军粮’。在断粮的时候，这就是命。”
他顿了顿，说出最后一样东西。
“最后，是一套单兵电台。加密通讯，点对点，操作简单。留下一部，我们带走一部。并且在留下的信里告诉他，当地图上的情报过时，或者他有新的需求时，可以用这个东西，在约定的时间，联系我们。”
“好！”
龙老一掌拍在桌上。
“地图，是授人以渔，给了他主动出击的能力。”
“药品，是雪中送炭，收买的是人心。”
“而电台，是牵上了线，把选择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就这么定了！”
命令下达，整个基地如同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地图被连夜打印做旧。
药品和压缩饼干被打包进符合那个年代风格的油布包里。
一切准备就绪。
巨大的圆形框架前。
凌天站在最前方，他身后，是十二名如同魔神降世的龙牙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