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比一年明显了。”
铁岚看着大殿中央的仪器说道,这是阳州学宫仿制原州磁岛的最新产物,横纵丈余,通体由磁铁铸就,悬浮于上空,形状若大鼓置于盘中,鼓身灌满了东海重水,上沿按方位开了八个小口,与八方地磁冥冥然相接,若某处有异动,则鼓身朝此倾斜,千斤重水坠于黑铜盘中,泠然有声,谓之曰:八方铜仪。
此时铜仪朝西北岚山方向倾斜如折木,重水飞泄而出,左右两名力士各拿着铜勺将盘中重水重新舀回,循环不止。
以铁岚之能自然能够发现八方铜仪仍旧以细不可见的弧度继续倾斜,恐怕彻底颠覆之日不远矣。
“是啊,”后面的白卓拱了拱手,“小姐说的不错,自十三年前从阳州请来这尊铜仪至今倾斜不断,照这个斜法下去,怕是要倒转天地了。”
铁岚继任铁王之位已经十三年,为身份所累未曾婚配,当年的变故没有改变她的少女心性,以至于白卓总是改不了口,一直称为“小姐”。
“阳州怎么说?”铁岚回问。
“他们说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以为我消遣他们,”白卓面容苦涩,“有这样的结论也不奇怪,按照铜仪的原理,这样的程度已经不是寻常的地动,是可以与当年分裂九州的大地动相媲美的。”
“问题就出在这儿,”铁岚扭头看向身后的老人,左手敲打着铜盘嗡嗡作响,笑的相当开心“十三年间太平无事,我们是不是可以很幸运的宣布学宫的东西徒有其名并嘲笑这些老学究一顿?”
“不然不然,小姐还是不要做此设想,”白卓摸着胡子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岚山的封山气墙可是一点没减缓,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在暗处悄悄发生,再者,我曾经也是学宫的老学究嘛!”
“哈哈,白总管勿怪,我只是开个玩笑让大家乐呵乐呵,”铁岚将发丝挽至耳后哈哈大笑,手腕上的银铃也跟着清脆的笑声叮当不止,“事就是这么个事,听天命,尽人事嘛!”
“小姐说的是,但”白卓欠身回应,声音略有迟疑,“我愚以为可以请学宫乃至于九州学士游者共同来此一起参谋,总会有办法的……”
“学究就是学究,”铁岚顺手又在白卓的脑门上敲了一下,“真到那个时候你老人家就会知道险恶的人可比这个铜仪难摆弄多了,伸出援手的可能有很多,但落井下石的人只要有一个就是灾难。”
“这……”白卓的这个提议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心中对铁岚的话语总归有些不以为然。
“远处的复州不说,就算是自己人也会使绊子,”铁岚言辞忿忿,“我那亲爱的叔叔铁雄,他是知道这个形势的,还是对打造船只和搬迁移民不上心,气死我了!”
白卓默然,自当年铁铎亲往西北海域调查海难失踪以来,铁雄就对公主铁岚继任铁王之位颇有微词,同姓之人尚且如此,何况外人。
“老白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把人当人看的,”铁岚语重心长,“他们甚至不把自己当人看,只有火烧的自己屁股上,他们才会明白自己也是肉做的。”
白卓汗流浃背。
“我并非是不想群策群力,只是时机未到,只有火烧到大家的屁股,才是开诚布公的时候。”铁岚旋转身形的同时微屈左指在白卓脑门上又是一下,黑裙飘逸,颇为潇洒的跨出了殿门。
白卓顺了顺被汗水浸湿的发丝,看着高耸空旷的殿门和其中光芒四射的背影,心中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感觉:这是真英雄也!
“哎,总管,听说有个流寇逃窜到咱们地界了,抓来给本小姐乐呵乐呵,这段日子可把我憋坏啦!”
听见这飘扬的声音,白卓忙“哎”了一声,摇着拐杖大踏步听命而去,至法司验看相关文档:
“大盗寇伯,始州惯犯,身形不满五尺,气质猥琐,举止龌龊,惯于偷鸡摸狗,盗取始州异宝蜃珠,现流窜至薄州地界,若归案伏法,请移交我州,必有重谢!”
“还是个丑八怪,”白卓暗戳戳地嘀咕,“不过能从始州那群疯子手里逃了去,不是凡人,还有这蜃珠,有点耳熟啊……”
“此僚何时流窜于我州限?”
“大概是半月前,”法司司长跪在地上头快要陷进硬木地板,“请大总管宽限再半月,必捉拿归案!”
“我来不是为了问你的罪,这般慌乱作甚,”白卓一脸嫌弃地扶起来,“这个人恐难伏法,你等确定大概位置立即上报,到时自有专人缉拿。”
“这个……”听得此言司长腿窝子一软又跪了下去,“大人,位置……有点蹊跷……”
“如何蹊跷?”白卓来了兴致,“速速道来!”
“在王府附近不见了踪影……”
“哈,我明白了,”白卓一把老骨头跳了起来,“这定是始州那群匪寇的奸计,目的是为了王府上的另一颗蜃珠!”随即跳出法司驾车如风般离去。
“妙啊!”司长暗自擦汗大喜。
“我那么大一颗珠子呢?”铁王府主殿中,面对着空荡荡的黑铜托盘,铁岚坐在摇椅上前后摇摆,大为不解。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一深一浅一声响,显然是白卓拄着拐杖飞奔而来,看见铁岚怡然自得地摇摆,方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小姐你有所不知,这寇伯来历不简单,许是始州派来的探子,目的决然不是蜃珠这么简单,定然有特殊的任务,”随后悄声说道,“这狗贼应该是个炼气士,不然……”
“但我的蜃珠确实没了,”铁岚双手摊开一脸无辜,“你看嘛!”
“小姐啊,这是小事啊,”白卓痛心疾首,“您的安危,薄州的安危才是大事,铁王爷生死未知,除了您……”
“薄州没了谁都还是薄州,当年化氏于薄州如何?没了就是没了,”铁岚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再者说了,岚山地动是瞒不住的,主要是我们能不能撑住。”
白卓嘴巴微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看着铁岚满面怒容:“现在的重点是,我珠子没了!”
“来时我已经遣铁卫全城缉拿,料他也逃不上天去,”白卓信誓旦旦,“保证完珠归府!”
“老白啊,你说一个小偷,不,大盗在明知后果的情况下还要兵行险招,那他一定是有后路的,对吧?”铁岚神神秘秘地说道。
“是这个道理。”
“那后路在哪里?他能去哪里?”铁岚的声音愈加低沉,像一位邪教的传教士。
“我不知道……如今虽然守卫四散于州界,但铁脊城决然如铁桶一般,他能去哪呢?”白卓沉吟道。
“老白啊,你笨啊!”铁岚恨铁不成钢,又在白卓脑门上敲了一下,“整个的薄州,还真有一处地界谁人都近不了身!”
“岚山!”白卓恍然大悟。
“走,到岚山守备那里去看看!”铁岚一马当先。
岚山山口,军营之中。
“属下守备岚山,并未见闲杂人等。”守备军将军回答道。守备军乃是军中精锐,是各军中抽调而来,把守住山口自然不会失策。
“莫不是小姐料错了?”白卓心中暗想。
“那很好,这荒山野岭,也没有什么消遣的方式,辛苦你们了,”铁岚一脸真诚,开始慰问。
“这消遣倒还真有,就比如刚才您还没来的时候,不知怎地,有一个矮子野人绕到我们前面赤着身子摇头摆尾,遵照您的吩咐野人不许离境,我们未曾加害,赶回山中了事了。”将军一脸严肃,高声回答。
铁岚与白卓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报,岚山异变!”传令兵纵马驰来,高声叫道。
“铁王在上,详细说来!”将军按剑说道。
“驻扎的军营帐篷近日不断有脱线崩裂的,开始我们没有在意,直到越来越多,才有常年驻守岚山的老兵发现端倪,这是岚山地面断裂所致!”
“什么意思?”铁岚问道。
“整个岚山山脉拔高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