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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断魂崖的风跟疯了似的,卷着砂砾往石壁上撞,呜呜咽咽地叫,听得人头皮发麻。崖底那处窄得只能蜷下两人的凹洞里,楚昭夜正把最后一点凝血草药泥往苏晚照胸口按。那伤口翻着红肉,看着就怵人,她每喘口气,血就往外渗,把撕来当绷带的衣襟浸得透透的。昨夜她为了压下他吞兽丹时的邪火,硬用精血画符,这会儿魂火弱得跟快灭的油灯似的,在眼眶里晃晃悠悠。

“公子… 别管我…” 苏晚照的手冰得像块玉,虚虚抓着他手腕,气儿细得快听不见,“柳长老… 来了… 金丹期的…”

楚昭夜没搭话,塞了半块硬邦邦的粗粮饼到她手里。柳无涯… 这名字烫得跟火炭似的,往心口一搁就燎得慌。他想起十岁那年被楚明轩推下冰湖,是这老头跳下来捞他,用狐裘裹得严严实实,一边骂他 “犟得像块石头”,一边搓他冻僵的手脚。也是这老头,握着他的手教剑,说 “剑是用来护人的,心要是脏了,剑就成了杀人的玩意儿”。

头顶的脚步声沉得像敲丧钟,一下下碾在神经上。怀里的黑玉简烫得厉害,红纹在底下流来流去,跟活物似的,透着股馋劲儿。

“昭夜。” 柳无涯的声音从崖顶飘下来,哑得像生锈的铁片蹭石头,风都吹不散那股子沉郁,“出来吧,躲不过的。”

楚昭夜吸了口带铁锈味的凉气,骨匕攥得手心发僵。他爬上崖顶时,晨光刚刺破云层,照在柳无涯身上,偏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死灰。往日里的恩师,今儿穿了身素白,楚家执法长老的狼头剑穗在风里僵僵地晃。剑没出鞘,那股威压却压得人喘不上气。

“为啥?” 楚昭夜的嗓子干得发疼,不是怕,是这事儿太荒唐,像有人拿刀子在他喉咙里搅,“练武场教我出剑的是你,现在追着要杀我的也是你?”

柳无涯的眼死死盯着他腰上的黑玉简,瞳孔缩成了针尖,像是见了啥要命的东西。“果然… 你还是把它带出来了。” 他忽然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满眼都是苦,“你娘… 当年就是想砸了这祸根,才被… 才被钉在血祠的柱子上放血!什么‘通魔’!全是屁话!”

血祠!祭柱!楚昭夜脑子里 “嗡” 的一声炸了。他从小就背着 “妖女崽子” 的名声,只知道娘是犯了 “大罪” 被家法处置,连骨头都没留下,哪想过是这么个死法?族宴上大长老骂的那些污言秽语,这会儿跟刀子似的往脑子里扎。

“这玉简… 到底是啥?” 他扯着嗓子问,字字都带血味。

“是枷!是咒!是头喂不饱的恶鬼!” 柳无涯猛地拔剑,龙吟声在荒原上荡开,剑尖直指着他眉心,剑气割得空气 “嘶嘶” 响,“楚家用它换力量,拿一代代活人的血喂!你娘不肯低头,你… 也要步她的后尘?”

话音刚落,剑光就到了!没半点试探,金丹修士动了真怒,快得像打雷,狠得能劈开山。楚昭夜凭着本能横过骨匕去挡。

“铛 ——!”

金铁撞在一起的巨响震得耳膜疼。一股巨力顺着骨匕涌进来,他像断线的风筝似的飞出去,后背狠狠撞在凸起的石头上,喉头一甜,血涌到了嘴角。左肩上被楚家执事划的旧伤 “嘣” 地裂开,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地上,也浸进了手心攥着的黑玉简。

嗡 ——!

黑玉简突然烫得像刚从火里捞出来,红光快把指缝都撑开了。脑子里那道冷冰冰的机械音尖啸起来:

【检测到高浓度金丹期灵能源!符合强制吞噬协议!警告:目标能级过高,强制吞噬将大幅提升宿主意识异化风险!警告!】

异化!执事变成干尸时钻进脑子里的疯念,楚烈死时那股怨毒,还有昨夜吞兽丹时快把他撕成两半的凶性… 全在眼前晃。楚昭夜踉跄着后退,枯荆棘划破了脸,火辣辣地疼。

“怕了?” 柳无涯的剑慢了些,声音抖得厉害,眼里跟掺了泥似的,又痛又无奈,还有点求人的意思,“回头吧,昭夜!把东西交出来!老夫… 老夫豁出这张老脸,去求家主…”

楚昭夜的眼不由自主瞟向崖下那被石头掩着的凹洞。苏晚照的气儿弱得像根快断的线,他要是死了,她肯定被楚家抓回去,成了喂这 “恶鬼” 的下一块肉。衣襟上沾的她挡剑时的血,这会儿烫得像要烧穿心脏。

“我娘…” 楚昭夜的声音低哑,却带着股让人发怵的静,“当年,你们也是这么‘劝’她… 上祭柱的?”

柳无涯握剑的手猛地一颤,脸唰地白了,眼里翻江倒海的痛,还有… 愧?“她… 她是自愿的!为了保你…”

“自愿?!” 楚昭夜猛地抬头,眼里最后一点温度全冻成了火,恨得牙痒,“自愿的能被钉在柱子上放血?自愿的连族谱上名都留不下?老东西!你骗鬼呢!”

随着这声吼,他跟受伤的野兽似的扑上去,骨匕划了道狠戾的乌光,直刺柳无涯心窝!手心的黑玉简爆发出从没见过的吸力,不是细水长流,是决了堤的洪水!

“呃啊 ——!” 柳无涯吓呆了,被他死死扣住手腕。一股冷得刺骨的力道攥住了他,他能清楚感觉到,丹田金丹里攒了一辈子的灵力,跟开了闸似的,顺着经脉往那只手里涌!丹田肉眼可见地瘪下去,空了!

“孽障!你干什么?!” 柳无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另一只手攒着最后点灵力,化掌成刀,带着风声劈向他天灵盖!可力气跑太快,那能开山的一掌,拍到半路就软了。

楚昭夜没躲。他死死盯着柳无涯的眼,看那双从前又严又慈的眼,一点点被灰败和绝望盖过去。柳无涯挺得笔直的身子像被抽了骨头,肉眼可见地缩下去,佝偻了。脸塌了,皱得像晒干的橘子皮。黑头发眨眼间白了,枯了,掉了!整个人正以吓死人的速度烂下去!

“血祠… 不止献祭…” 柳无涯喉咙里跟破风箱似的响,气儿弱得快没了,老眼死死扒着他,带着最后点不甘和警告,“… 在… 养… 怪物… 小…”

噗!

话没说完,他干得像柴禾的身子猛地一颤,丹田那颗快碎的金丹里,一股狂暴的灵力炸了出来!是自爆!柳无涯用最后点清明,选择同归于尽!

轰 ——!

气浪从柳无涯那儿炸开!楚昭夜只来得及把黑玉简护在身前,就被掀飞出去,后背又撞在崖壁上,五脏六腑都像挪了位,嘴里又腥又甜。烟尘碎石飞得哪儿都是。

【目标自毁!吞噬中断!获得部分金丹期灵能!吞噬值 + 150 点!警告:宿主躯体异化加剧!精神污染指数飙升!】

那冰冷的提示音在耳鸣和疼里听得格外清。楚昭夜挣扎着抬头,透过烟尘,柳无涯站的地方只剩一小片焦黑,几缕破布飘着。那柄执法长老的剑,早炸成了碎片,掉下山崖去了。

“… 你不是人!”

柳无涯临死前那股又怕又恨的吼,像冰锥似的凿进脑子里。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还留着柳无涯枯皮的触感,又冷又糙。可他的手指头… 指尖黑得跟墨似的,指甲长得又细又弯又尖,闪着金属似的光,跟野兽爪子似的。一股又冷又凶、想咬人的冲动在血里窜,快冲破脑子了。

这就是代价?力量就是这模样?拿别人的命和修为当饭吃,把自己往不是人的道上推?

“公子!”

一声带着哭腔的喊把他从这吓人的漩涡里拽出来。苏晚照不知道啥时候爬上来了,脸白得像纸,汗湿透了额发。她站都站不稳,扒着块石头,右手攥着块尖石头,对着还冒烟的崖顶,用尽全身力气喊:“滚开!不准… 不准伤他!”

看她那单薄得一阵风能吹倒的样,看她染血的衣襟和眼里那股不管不顾的狠劲,楚昭夜那颗被凶性和冷气裹着的心,像被狠狠扎了下,疼得压过了想咬人的念头。

他不能… 至少不能在她跟前… 彻底成了怪物。

他猛地闭眼,牙狠狠咬进下唇,血味儿在嘴里散开。他用尽全力憋着,对抗那股要冻住灵魂、撕了理智的冷冲动。掌心的黑玉简慢慢凉下来,指尖那吓人的黑像退潮似的没了,只剩指甲盖上留着点擦不掉的暗印,看着不吉利。

“… 我没事。” 他嗓子哑得厉害,想伸手扶她,可指尖还留着那股不像人的冷,又缩了回去。

苏晚照转过头,清亮的眼对上他眼底没散尽的挣扎和痛。她没说话,咬着发白的唇,使劲往他跟前挪了挪,伸出冰凉发抖的手,轻轻的,可又挺坚决地握住了他那双刚吞了条命、带着点怪样的手。

她的手也冷,掌心却有种奇怪的、弱兮兮可有韧劲儿的力,像冬天冰缝里钻出来的一缕太阳,一点点把骨头缝里的冷和凶气赶跑。

“夫人说过的,” 她的声音很轻,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似的虚,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砸在他心上,“人心是杆秤,能称出好坏。公子这杆秤… 还没歪。”

楚昭夜愣住了。他看她眼里映着的自己,又狼狈又凶,可那眼里没有怕,没有嫌,只有股近乎轴的信和清亮的担忧。那眼神像面镜子,照出他这会儿的丑样,也照出心里那个不想沉下去的、叫 “楚昭夜” 的影子。

一丝淡淡的、可真真切切的笑,好不容易从紧绷的嘴角挤出来。他没再犹豫,小心避开她的伤,弯腰把她背起来。她轻得像片羽毛,带着药草和血混在一起的味儿。她立刻伸出胳膊,紧紧环住他脖子,滚烫的额头软软地抵在他汗湿的后颈上,像只找着窝的、累坏了的小鸟。

“抓紧了。” 楚昭夜的声音低沉沉的,挺稳。他没再看崖顶那片乱,背着身上唯一的分量,一步一步走下断魂崖。

崖下的荒原没边没沿,黄草在风里滚来滚去,一直铺到灰蒙蒙的天边。远处,扭扭曲曲的灵气跟活毒似的,在矮山头上绕来绕去,透着股不祥。

怀里的黑玉简忽然轻轻震起来,有规律的那种。他低头看,简身上那些玄奥的红纹慢慢扭着、拼着,最后画出半拉怪模怪样的路线图,指着荒原深处的西北。那冰冷的机械音又响了,听着比往常多了点说不清楚的味儿:

【检测到高浓度洪荒遗迹残留信息素。生存指引更新:坐标锁定,西北方向,‘旧城废墟’。路径规划中…】

楚昭夜抬头往西北看。那儿的天比别处沉,灰云压得低低的,没一点亮,像头蹲在那儿的老怪物,等着猎物上门。

他吸了口荒原上干冷的气,把背上的人托得更稳些,抬脚走进那片翻涌的草海。

风过旷野,沙沙沙的,像死人在嘟囔,又像这老土地在叹气。楚昭夜不知道前头等着他的是啥险,不知道黑玉简最后会把他带成啥样。他只知道,背上这份沉甸甸的、带着点气儿和心跳的分量,是他不能丢的锚。

得走下去。以楚昭夜的身份,走下去。

几只闻着血腥味的秃鹫在断魂崖上空打旋,叫得又尖又长。楚昭夜握紧手里的骨匕,冷刃在暗处闪了下光,脚步没停,影子慢慢融进荒原深处那片更浓的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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