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师娘把她惯坏了。”
王崇有坐起的意思,谢矜臣放下茶碗,扶他靠在床榻的挡板。
“不中用了。”老态龙钟的人自嘲的笑。
“你既无心党争,该早日娶个妻子,安陛下的心。”王崇听他答是,顺着提到:“娉姐儿也算你看着长大的,你瞧她如何?”
王娉肩膀贴上格子窗,呼吸越发放轻,眼睛紧盯着屋中清俊的背影。
她娘也走过来,同样附耳靠近门框,只听里面传出:
“师妹才情横溢,温和娴雅,是女子楷模。”
王娉心跳如雷似鼓,指尖紧抓着茶盘,甜蜜蜜地抿着唇笑。
只是思维有差,谢矜臣此言为拒绝之意。
“玹会留意京中才子,择佳与其相配。”
王娉一僵,瞬间云端跌落,委屈得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红着眼眶,硬是扒着门框站着还要听。
王崇老来得女,才养至十三,心疼得紧。看门框处颤抖的手指,又问:“你天资聪颖,岂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谢矜臣道:“我非良人。”
*
王家夫人听里面谈话结束,拉女儿走,省得出来尴尬。
王娉拗着不肯走。
她不傻,知道谢矜臣最后那句是说给自己听的。
只是她不甘心。
她红肿着桃子似的眼睛,脸上哭得湿漉漉的,在谢矜臣出房门时,不躲不避,扁着嘴,叫他:“师兄…”
谢矜臣应一声,视若未睹。只对王夫人道:“师母,府上需何种药材,尽可去谢家药房取,或在京中药铺拿,月底我会派人去各家结账。”
王家夫人局促地笑,连连说他有心了。
他走后,王娉放声大哭。师兄竟然不心疼她。
*
谢矜臣回到镇国公府。
沐浴后,至书房更衣。
他琐事繁多,除了政务,还有各项家族内务,刚坐下不久,闻人堂送来了两封信。
又有小厮来找,闻人堂转达说:“是二公子在书斋和四房的小公子打了一架,夫人让您处理。”
谢矜臣蹙眉。
谢渊兄弟六个,二叔和四叔跟着在湖广,四叔家在京中就一个独苗。
“你立刻备一份厚礼给四房,另外,让谢琅禁足,不准再去书斋。”
“夫人那里……”
“母亲那里我来说,你只管请两位严厉的先生到府上授业,告诉谢琅,我会定期检查他的功课。”
“是。”
没闲上片刻,又有三房和五房的族人来求,一个想买地,一个想让娘家侄子到军中历练。
谢矜臣一一安排了。
他看了眼窗外,赤乌西沉,金光漫漫。
谢矜臣打算出府一趟。
他低头看了眼,通身黑如墨,唯腰间玉带雪白,起身回隔间,又换了件青珀色锦衣。
*
楼檐斜挂一轮酡红。
姜衣璃背着夕阳走在暮金色的街道上,轻盈畅快。她要买些干粮,再找家客栈住一晚。
从城北第二家胡饼铺出来,突然,一群人堵路。
中间是位肥硕的男人,脸上横肉,鼻头通红,左右各跟着四五个青板打手。
姜衣璃不想惹麻烦,避了避,这群人又将她围住。
“你是姜尚书府的姑娘吧?”中间那男人问。
来者不善。
姜衣璃谨慎起见,并未承认,“我与各位素不相识,可是找错人了?”
“没错,找的就是你!”
那胖子身上肥肉乱抖,掏出一张字据,“你母亲将城东别院卖给了我,这别院现在被锦衣卫收走了,买卖不成,把老子的钱还回来。”
姜衣璃语塞:“你凭什么说这字据是真的?”
胖子恼道:“你母亲李氏差人带着信物来签的!白纸黑字,还想抵赖不成?”
姜衣璃看一眼便知不假,只是在拖延,她胸腔里生出怒火:“既是李氏与你签的字据,你何不去找她?”
“我找得着,还找你做甚!”
本是贪便宜买下的别院,谁知牵涉了官司,横不过锦衣卫,又打听得李氏出城,只能来找剩下这个,总不能让定金打水漂。
胖子啐唾沫:“八百两!一个子儿都别想少!”
姜衣璃想骂脏话。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堵我叫我还债,还有没有王法?”
胖子半点不怕:“父债子偿,不服就报官!青天大老爷来了,也得把你判给我!”
肥厚的脸上横肉堆满,眼睛细小,突然地冒出了精光。
扬州瘦马能卖二十万两,他将人抓了卖去花楼,别说二十万两,这般绝色,四十万两也卖得。
庆幸李氏跑了,让他赚这么大便宜!
肥硕的身躯左摇右晃,走了两步,差点把地面踩塌,喝道:“把她捆起来!”
姜衣璃有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懵,不是开玩笑,不是闹着玩,是青口白牙,血淋淋地要把她抓住卖了。
她恐惧,陌生,又不理解。
见那群人挽袖,姜衣璃马上反应过来,咬牙掉头就跑。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恨道,那两个白眼狼怎么不去死?
这踏马的什么破世道,为什么坏人才过得舒坦?
姜衣璃没劲儿了,跑得太用力,两肋生疼。
后边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跟恶犬似的,穷追不舍。
这个时间,屋顶上冒着炊烟,街上百姓偶尔有几个人回头,或是当做追债不掺和,或是回避怕沾上自身。
姜衣璃突然踝骨刺痛,感到不妙,果然下一瞬,身子朝前扑,摔在青石地上。
她翻过来,正面看着一群人。她已力竭,这群青板打手脸不红气不喘的,围着她,等了半晌,那胖子坐马车来了。
“把她给我抓起来!”胖子下了马车,肥肉呼呼晃动。
打手拿着蟒蛇那么粗的麻绳凑近。
姜衣璃瞳孔猛缩,手指抓着地缝,倏地,听到了车轮滚动声。
她回头,两匹踏雪乌骓牵引,马车较对面宽了两倍,车架是上等金丝楠木,没有过多装饰,简洁典雅。
车两侧各八名带武器的护卫随侍。
姜衣璃没看清,就先抓住了驾车人的衣摆,“救命!”
“公子救命!有人要强抢民女!”
她像抓住了水中浮木,不肯松。
往马蹄边挪动,也不怕被踩。仰头看了两眼,突然顿住,这人长着清秀的,让人过目即忘的脸,谢矜臣的护卫——即墨。
即墨驾车,那车里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