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生产大队没有拖拉机，现在江振华开的是从隔壁大队借的，隔壁自己要用当然得把车还回去，至于车上坐着的人，基本上都是看稀奇或搭顺风车的，除了陆向前。
陆向前听说江振华有意要退，就和江振华走得愈发近，大概是想学怎么开拖拉机——江振华能连任生产队队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会开拖拉机，还和附近几个大队的队长司机关系好，时常能给向阳生产大队借来拖拉机。
江振华没什么表示，看样子是压根不想管。
陆向前的脸色却好了不少，朝儿子点点头表示满意。
“都散开回去吃饭，我看今天上工谁敢偷懒迟到！”江振华扔下一句话就开着拖拉机跑远了。
陆国栋走到沈嘉面前，温声细语说：“嫂子，我们先回家吧，哥走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难关我们一起闯过去。”
沈嘉紧紧抱着王翠芬，满脸恐惧。
孙梅英火气又上来了，“沈二丫你别给脸不要脸！老三好言好语劝你你还装，你是不是真想吃顿打！”
陆国栋打断，“妈，你别急，你嗓门大，别吓着嫂子。”
王翠芬则眉毛一竖，“孙梅英你再嚎，我还在这呢，你要不要我把卫书记叫过来好好把事说道说道。”
陆国栋连忙打圆场，“王主任别生气，您知道我妈就这样，性子急，但心不坏，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一家人说开了就好了。”
王翠芬听着这和稀泥的话不置可否，帮沈嘉拍了身上的灰，揽着沈嘉的肩道，“二丫头，走，婶子亲自送你回去。”
陆家这一块住了很多人家，王翠芬家和陆家只隔了道用来分清地方从属的小矮墙，由王翠芬送沈嘉再合适不过。
两人才到门口，就见隔壁墙上趴着一排脑袋，一个个炯炯有神，都是看热闹的，一和王翠芬的眼神对上，立马缩了回去。
王翠芬搀着沈嘉进屋，瞧见屋里的场景，怒从心起，“这都是你婆婆摔的？”
沈嘉的眼泪唰一下流下来了。
瞧瞧这掀翻的桌，这倒扣的盆，这支离破碎的碗，多完美啊。
都是她的杰作。
王翠芬见沈嘉只低着头哭，脸彻底黑了。
孙梅英实在太过分了，必须得好好教育！
王翠芬帮忙把桌椅扶起来让沈嘉坐下，才仔细打量这间略显昏暗的屋子。
和村里大多数屋子的规格差不多，一张床，床尾架着一个木箱子，箱子旁边是一个立脚衣柜，柜门上挂了面小小的镜子，对面应该摆着三脚架，但此刻三脚架和脸盆都倒在地上。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窗边摆的书桌，桌子上整整齐齐码满了书，正中央的空位摊着纸笔，仿佛沈嘉不久前还坐在那里备课批改作业。
沈嘉为人本分，学识也好，是书记考校了一群知青选出来的小学老师。
就是脾气太软，管不住村里的皮小子。不过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大家都不重视教育，书读得再好也上不了大学吃不上铁饭碗，只要会认字会算数不是文盲就行了。
王翠芬去听过沈嘉上课，知道她是个非常有才华的女青年，可惜，男人死的太早，婆婆又太彪悍。
王翠芬叹了口气，一扭头看到角落里两双扑闪的大眼睛，一愣，试探着叫了声，“这是……念一和念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