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无奈的看她一眼:“二爷规规矩矩的过来拜见,你把人打一顿算怎么回事?”
严嬷嬷道:“老奴去打发他,就说公主休息了,让他明天再来。”
和蒹葭相处这半日,她也摸清楚了蒹葭的脾性。
虽然长得和嘉佑公主一模一样,性子却是南辕北辙。
因为不得皇上喜爱,又深知皇后过得不易,嘉佑公主从小就极为懂事,为人体贴又善良,没有一丝一毫皇家公主该有的骄纵。
长平公主却不同,看着笑眯眯的单纯没有心眼,实则极有成算。
什么“孝子之养,乐其心,不违其志”,
什么“大尊尊亲,其次弗辱”,
什么“长者立,幼勿坐,长者坐,命乃坐。尊长前,声要低,低不闻,却非宜。进必驱,退必迟,问起对,视勿移”
……
这些规范孝道的条条框框,长平公主半点没放在眼里,甚至都不遮掩。
公主恣意,她却不能坐视不管。
国公府的这些人到底占个长辈的便利,传出去恐对公主名声有损。
皇后娘娘派她跟在公主身边,就是替公主解决麻烦,保全公主名声的。
公主不方便出面的事,她要出面替公主挡了。
严嬷嬷来到门外,脊背笔直,面容端肃,眼神犀利:“二爷三爷请回吧,公主今日劳累了一天乏了,已经歇下了。”
顿了一下,又道,“公主吩咐了,三爷无事就不必来了,二爷自己来即可。”
田业还没说话,田平就怒了:“胡说!这才什么时辰,大侄女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睡下?你个老刁奴莫不是故意阻拦我们叔侄相见?”
好在还有两分脑子,没有直接骂蒹葭,而是责问严嬷嬷。
田业微微叹气。
心说二哥真是在府里面作威作福惯了,也不打听一下对方的身份,就随便逞威风。
以为现在的国公府,还是先前的国公府吗?
看田平还要闹,忙一把拉住他,笑着对严嬷嬷致歉:“我二哥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头脑有些发昏,并没有质疑嬷嬷和公主的意思,请嬷嬷见谅。”
又加重声音对田平道,“二哥,这位是皇后娘娘宫中的掌事嬷嬷,公主从宫内请回来的!严嬷嬷做事最是规矩严谨,怎么可能故意阻拦咱们见公主?你是不是头疼的又犯糊涂了?走,我送你回去喝药。”
皇后虽然被皇上厌弃,十年未出凤翔宫,却依然是中宫之主,身份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
她派出来的掌事嬷嬷代表着她的颜面,不容人轻贱。
就好比,哪个下臣敢随意辱骂皇上身边的掌事大太监?
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更何况,人家太子还活着呢!
太子收拾朝廷重臣或许不容易,但是对付他们这种没有实权的微末小官,那就是抬抬手的事。
田业气恼田平搞不清楚状况,却不得不为他收拾烂摊子。
否则,田平触怒公主受罚,老夫人不会怪自己亲儿子冒失,只会怪他没照顾好对方,变着法的折腾他们三房的人。
田平听到眼前这个婆子是皇后宫中的管事嬷嬷时,就知道自己言语冒失了。
又拉不下脸对着一个奴才说软话,干脆半推半就的顺着田业的力道被拉走。
严嬷嬷眼神古井无波的看着这二人走远,这才返回屋子:“公主,老奴把他们打发走了。”
蒹葭颔首:“辛苦嬷嬷了。”
严嬷嬷脸上露出一丝笑:“是老奴该做的。”
……
田平和田业走出老远,确定他们说话清馨苑的人听不到后,田平才气恼的训斥田业:“三弟,你是读书人,怎可如此没骨气?竟对一个奴才卑躬屈膝,实在太丢咱们镇国公府的脸了!”
田业闭闭眼,压下心底的怒火:“……二哥教训的是。”
这样的蠢货就因为是从嫡母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就生生压他一头,着实让人不甘!
田平又狠狠地训斥几句,看田业乖乖的跟个孩子似的站在那里听训,心里这才舒坦些,“总之,你要时刻记得,你是个读书人。圣人教导咱们‘威武不能屈’,你要谨记!去吧!”
田业朝田平拱拱手,转身回了碧梧院。
邹氏看田业脸色不对,挥挥手将屋子里伺候的人打发出去,上前替田业脱掉外衫,关切道:“可是公主给你气受了?”
不应该啊。
昨天自家老爷去拜见公主的时候,公主虽然对自家老爷淡淡的,却没有为难,何至于今天就故意刁难了?
田业走到椅子旁,撩衣服坐下,狠狠地吐出一口郁气:“还不是二哥!”
如此这般的把经过说了一遍,“要不是我及时拦着,替他向严嬷嬷道歉,公主计较起来,便是罚了二哥,二哥也只能受着!谁也说不出公主半点不是!二哥虽然是公主的叔父,但严嬷嬷是人家嫡亲外祖母的人,代表的是皇后娘娘!论长幼,论尊卑,公主维护严嬷嬷半点错都没有!”
“结果可倒好,我帮他一场,他不说感激,竟然还拿我作筏子,训了我一顿,仿佛我是卑躬屈膝的小人,他高洁无畏,多有骨气似得!”
越说越气,忍不住回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一家子受到的欺压,“从小姨娘就跟我说,如果我留在京城,在嫡母的眼皮子底下,一生都不可能出头。要我好好习武,将来进入田家军,靠军功谋前程。”
“我虽然是庶子,但到底是国公府血脉,有祖父照看着,总比旁人容易出头。可父亲喜文厌武,听说姨娘的话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把姨娘送到了庄子上,不到一年,姨娘就没了。”
“自那之后,我就知道习武这条路走不通了。大哥是嫡长子,有祖父照看,想习武,祖父就给他请来最好的武师父,我不过是区区一名庶子,又有谁会为我做主?后来我想通了,学文也没什么,只要我肯下苦心,考中进士,就能谋个外放的差事,离了这里。”
“可直到我认真读书了,才明白姨娘的话是什么意思。二哥是嫡子,二哥读书不成,我是绝对不能越过二哥去的……”
饭菜里面下泻药,寒冬腊月的晚上窗户被人打开,隔三差五的被嫡母责罚跪祠堂抄经书……手段太多太多,直到他差点被一场高烧要了命,他才彻底认清现实。
嫡母是不会允许他超过二哥的,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比二哥优秀,嫡母都会不允许。
不得已,为了性命计,他不得不忍着不甘变得平庸。
提起过往,田业字字泣血,“我认了命,在府里面窝囊的活着,可是你又犯了什么错,咱们的儿女又犯了什么错,要跟着我一起受委屈?!原先我还想着,等着老夫人没了,咱们一家子就能分出去,过自己的日子。可我现在不想忍了,我不想咱们的儿女重复走我的老路。”
邹氏心疼的握着田业的手,泪流满面:“老爷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除了忍耐,咱们还有什么办法?老夫人是不会允许咱们分出去的。”
田业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字一顿道:“现在府里面,可不是老夫人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