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风被突然得知的消息惊的五脏剧震,冷静下来之后又暗戳戳窃喜,琢磨如何利用这消息让自己发一笔横财一辈子吃穿不愁的时候,另外一边,已经昏迷三天三夜的沈书仪,终于有了醒转的迹象。
负责伺候沈书仪的都是寿康宫里聂太后信赖的人,聂太后之前就发了话,若是沈大小姐安然无恙,那伺候的人都要按功行赏,因而这些人伺候的极为用心。
哪怕沈大小姐一直昏迷,也小心谨慎,从不懈怠。
这日,照旧一人搀扶沈书仪,一人用玉勺一小口一小口把汤药喂下去,却猛地听到一阵呛咳,几人一阵手忙脚乱,等擦拭完,回过神,却又齐齐一惊。
等再看到还闭着眼的沈大小姐睫毛颤动几下后,竟然缓缓睁开了眼,更是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沈,沈小姐,您醒了,可,可太好了,得赶紧禀报给太后,她可一直等着您醒来地好消息呢。”
平复下心情,有人立即转身吩咐给其他伺候的宫人。
那宫人眉开眼笑应下,转身就朝宫殿外走,刚出偏殿,正要往正殿去,就看到迎面过来的祁王,正欲行礼后侧身避开,却猛地听到祁王问话,“慌里慌张的,出了什么事?”
“禀,禀祁王殿下,是沈小姐,她醒了,奴婢正要去寻太后…”
“嗷?醒了?!”
祁王心头一惊,原本迈步往正殿去的脚步,却猛地一顿,转而往偏殿去,不知想到什么,又回过头冲还跪在地上的小宫女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在前头引路?!”
小宫女一怔,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正殿,随即还是在祁王的眼神压迫下,抬起头迈起小碎步走在前头。
寿康宫偏殿。
沈书仪已经在宫人的搀扶下半坐起来,得知宫人去禀报太后,便简单让人整理仪容,等着拜见太后。
这是她昏迷之后第一次拜见太后,务必要给太后留下个好印象。
至少不能让对方怀疑自己别有居心。
正这么想着,便听到殿门处传来一阵沉重脚步声,不止一人,想到太后每次出行,都簇拥者多,便心里一动,准备随时起身行礼。
可等脚步声越近,她猛地抬头,却正好听到宫人跪拜行礼问安,“拜见祁王殿下。”
沈书仪心里咯噔一下,当即抬头,好巧不巧,正好跟祁王探过来的目光对上,她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垂下头行礼,“臣女沈书仪,拜见祁王,祁王…”
“宣义侯府大小姐,太后的救命恩人,不必多礼…”
祁王行至前头,居高临下打量大病初愈仍显憔悴的沈书仪,眼底阴鸷一闪而过,落在沈书仪低垂的发髻上。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琢磨,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落败的关键在这女子身上。
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介羸弱臣女,竟然有些拳脚,关键还有胆量在刺客手里救人。
若非她及时现身护驾,就太后和小皇帝身边那些酒囊饭袋,根本不可能阻拦的了他安排的杀手。
原本想着趁宫宴,把太后和小皇帝送上西天,再把罪名推给先皇后和先太子,而他力挽狂澜,不仅顺道清除异己,还能把他看好的人扶持上位,以后再循循图之,取而代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万无一失,却还是出了纰漏。
而如今太后维护之心正浓,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可到底还是心有不甘。
上次太后宣侯府和国公府进宫,又让人暗地里调查侯府内宅之事,他也听说了些。
心里也有了大概猜测。
想撇开生养之恩,独占功劳,可真是白眼狼。
祁王不说话,沈书仪便只低垂头,不语。
宽阔的大殿内,静谧的落针可闻。
突然,一声突兀的笑声响起,随之是祁王带笑的询问,“救了一国太后和皇帝,是大功,不知沈小姐想要什么赏赐?!”
他一边问,一边抬步朝沈书仪逼近几分,沈书仪心里慌乱,不知太后已经有明断的情况下,祁王为何还要多此一问,莫非是察觉什么,想逼自己改口?!
那她之前装晕梦魇一番,岂不是白搭?
这么想着,就又听到祁王带着疑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本王有些好奇,听闻令父宣义侯也受了重伤,而沈大小姐素来有孝悌之名,当时所处位置,又距离太后不近,反倒是靠近自己的父亲,怎么,沈大小姐既有如此胆识,没有去救自己的父亲,却反而巴巴去救了太后?莫非…”
祁王声音一顿,落在沈书仪身上,表情多了一些耐人寻味,“莫非,对沈大小姐来说,救驾之功比自己的父亲还重?!”
话音落地的同时,祁王喉咙里发出一声讥笑。
与此同时,沈书仪感受到好几道疑惑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外面,原本已经隐隐传来的轻盈的脚步声微顿。
她本就慌乱不安的心,也瞬间提了起来。
她知道祁王在给她挖坑,若是回答不好,那别说救驾之功了,怕是自己小命难保。
毕竟,放着自己父亲不救却舍近求远去救太后,那要么是故意知晓有人会行刺太后,要么便是不孝不娣,把权势功名利禄放在自己双亲之上。
本朝以孝治天下,传出去,只怕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
这么想着,她暗暗灭尽拳头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抬头,先是冲祁王微微躬身一礼,随即开口,“实不相瞒,臣女本想留在父亲身边,可又担心父亲会顾及臣女,反而被挟制,因而只能听从父亲的话躲避刺客,却没想到刚巧躲到了太后和陛下身边,臣女其实也有一瞬间的迟疑,可又想着,若是太后和陛下有个三长两短,那国将危亦,而且臣女相信,太后和陛下得上天庇佑,定然会遇难呈祥,而臣女九死一生却捡回一条命,还得了这救驾之功,正是太后和陛下庇佑。”
一席话,不仅解释了不是她不救父亲,而是怕父亲担心,更是父亲所求,又言明,自己也没那么伟大,也曾经迟疑过。
祁王眼眸微眯,眼底颜色渐深,他本以为不过一介臣女,在自己威视之下,只怕慌张之下自乱阵脚,只要透露一丝,他便能寻出话茬把罪名扣上。
却没想到,她竟然能遮蔽过去。
好半晌,祁王才冷笑一声。
沈书仪俯低身子,不敢抬头,却还是能感觉到祁王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却又是冷嗤一声,“你是说宣义侯让你躲的?他…”
“父亲平日里虽然在外胆小,可是对我们子女却是真心爱护的,臣女如今想来,若非父亲狠狠推了臣女那一下,臣女也不会为了躲避刺客,一路奔走,更不会会缘巧合救了太后…”
“这么说,这救驾之功,该是你父亲才是?!”
祁王几乎都要气笑了。
他原本想着,只要她透露一丝宣义侯沈峥没有喝那掺了药的酒水,他便能把宣义侯府趁机打为乱党。
毕竟,已然查到了宣义侯府。
而却因为沈书仪救驾,没人质疑。
他已经查明,那沈峥的确被自己手下收买威胁,也没有喝那酒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早就叮嘱过刺客不会误杀,倘若不是他心怀心思,那沈书仪也不会坏他事。
既然是一家人,那拿宣义侯府给他泄火也是应该。
可没想到,哪怕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被疼爱,是被带入宫中顶刀混淆视听的,却还是机智的选择维护侯府。
当然,也能理解,毕竟,没了侯府,或者侯府牵扯上刺杀一事,她还能不能保住救驾之功也难说。
正因为心里清楚,祁王才更觉得这沈书仪不简单,他当真是有些小看这位沈家女了。
可他还是不打算放弃。
见她不说话,他嗤笑,“怎么?舍不得这功劳?!”
沈书仪手指甲近乎陷入肉里,刺痛让她头脑愈发清醒,她猜到几分祁王的用意,总之,不想让自己好过。
自己不答应,那便是不孝,若是自己把沈峥的异常说出,那他刚好可以借题发挥,到时候些功劳未必保得住,甚至还可能被打成别有居心。
可让她把即将到手的功劳和县主之位,拱手让出去…
她不甘心。
沈书仪嘴里沁出血腥味。
也只能咬牙挤出笑来,“不是,只是,臣父教导臣女,不贪功,臣女侥幸救太后,已然得太后庇佑,死里逃生,又怎么能贪这功劳?臣女想,臣女的父亲应当也是这般想的…”
祁王脸色一僵,随即攥紧手,眸底一片幽深。
“好,那本王就再问一句,你一介女流,哪里来的力气和胆量,敢跟那些训练有素的刺客为敌,还有,太医已经查明,那酒水里被人下了无色无味的软筋散…”
“殿下的意思,莫不是怀疑臣女为了贪天大的功劳,竟然把刺客弄进宫…殿下,臣女,不,臣女的父亲,臣女的祖宗也没这个能力啊…”
沈书仪一脸惶恐,近乎喊出来。
随之便是深深叩拜,砰砰作响。
也是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喊声,“太后驾到。”
祁王神色微变,显然早就知道太后在殿外。
沈书仪却是趁机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横流,在太后到跟前的时候,重重磕了几个头,才哽着嗓子抬头哭诉,“太后娘娘,祁王殿下怀疑臣女,臣女当真没那个本事,还请太后娘娘莫要赏赐臣女,臣女…”
“别怕。”
聂太后脸色同样不好看,听闻沈书仪醒来,她匆匆赶回,却没想到正好碰到祁王对峙沈书仪,她本意进来,却也难免心生好奇,毕竟当初裘公公对她和皇帝也是极好的,他们母子初登大位,心里难免惶恐不安,是裘公公在侧,她心里才有底,正因为这份好,她才信任托付,却差点死在对方手上,至今心有余悸。
思及此,她才想听一耳朵。
却没想到…
聂太后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烦躁火气,走到沈书仪面前,微微躬身把她扶起来,待看到对方一脸惶恐泪流满面时,心头的怒火蹭的烧的更旺了。
既恼恨自己多疑,也恼恨祁王竟然还想迷惑自己。
那日她分明从祁王眼里看到了杀气,他匆匆赶来,说是护驾,可所行之事,更像是杀人灭口,甚至没有半分焦急寻她和皇帝。
他那些手下,打着寻他们的名义,却手段狠辣,他们母子差一点便命丧屠刀之下。
是沈书仪护住她们母子。
而她差一点命丧。
她不该吃席,不该让她受这份委屈。
思及此,她咬牙忍着撕破脸的愤怒,转头不甚认可的看着祁王,“祁王这是何意?!”
“…”
“莫不是要让哀家和皇帝成为忘恩负义之徒?还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哪怕救了哀家和皇帝,也会被质疑别有所图,那以后天下人,谁还敢,还愿,救哀家和皇帝?!祁王是想让哀家和太后背被天下诟病,还是想让我们母子无人可用?!”
聂太后面色泛白,声音更是冰冷。
祁王一时竟然有些怔住。
许久,才收敛心神,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太后笃定开口。
“哀家已经决定封你为二品荣安县主,食邑千户…”
“太后…”
“你刚才所言哀家听到了,既然你父亲是如此疼爱子女之辈,那想来也不会贪图儿女功劳,国公府不是一直高看不上,有了县主身份,还有哀家撑腰,国公府若还敢小觑拖延,那哀家定然会为你重新择良婿,哀家觉得哀家胞弟,还有镇南王似乎都不错…祁王,你说呢?!”
聂太后凤眸微眯,转向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