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国公府马车上。
气氛凝滞沉重。
世子齐衡在这凝重的氛围里,心情更加复杂低落。
一个多时辰之前,他还满怀希望兴高采烈,准备说服母亲让时微履行婚约嫁进国公府,可不过短短时间,一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禁不住想,那个沈书仪还真是命大。
不仅命大,还极为好运。
竟然救了太后,得封县主,县主没什么了不得,可有太后撑腰,他想更改亲事人选,只怕难上加难。
这么想着,他无端有些烦躁起来。
他不想愧对时微。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倘若不能嫁给他,他枉为人,时微只怕也不能活。
这么想着,他心里逐渐凝聚出一股子勇气,再三给自己打气助威,他终于抬起头,刚要开口,却被母亲抢先一步。
“我不管你跟那个沈二小姐之间有什么,今日宫里情形你也看到了,太后显然很看重那份救命之恩,甚至特地过问亲事,这个节骨眼上,你莫要弄出事来,连累国公府上下。”
柳氏语气沉重,脸色更是严肃。
齐衡到嘴边的话直接哽住,原本紧握打气的拳头,一点点松开。
国公爷偏过头来,目光在夫人和儿子之间兜转,半晌问出口,“什么意思?”
“衡儿,你跟那沈二姑娘相熟?”
语气说不上严肃,却还是让齐衡心头一跳,几乎下意识摇头否认,“父亲说笑了,怎么可能呢,儿子跟她都没见过几面。”
听儿子这么说,齐昌才松了口气,又自顾自说道,“那就好,如今朝堂局势不稳,幼主虽年幼,可太后聂氏不是个蠢的,聂少将军又回来了,朝中只怕要变天了,咱们国公府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幺蛾子,不过还是要尽快迎娶那沈家女,虽然夫人之前觉得侯府门第低微,可如今有救驾之功,又得封县主,那也算是勉强配得上咱们国公府门第。“
齐昌这么说着,还特地看了一眼国公夫人柳氏,显然还是觉得婚事之所以一拖再拖,还是跟柳氏瞧不上侯府有关。
柳氏知道他素来不喜欢理会内宅之事,也懒得把那些弯弯绕绕解释给他听,便没反驳。
只是收回视线的时候,又特地盯了齐衡一眼。
见他低着头,似乎打消了心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不喜侯府门第,可相比那个沈书仪,她更不喜那个沈时微。
若是必须低娶,她是宁肯让儿子娶沈书仪,而绝非沈时微。
沈时微回到侯府的时候,没有随行的婢女玉柳和玉桃儿得到信儿,早早在院门口迎着。
沈时微一回来,玉柳儿便等不及开口,“小姐,是不是去接大小姐的尸身?!”
出门的时候,沈时微便是这么认为的,卢氏甚至让人准备好了棺椁。
玉柳儿是沈时微身边最得脸的,尤其在她和齐世子的事上出力最多,不仅得了不少赏赐,也最被沈时微看重。
时间久了,她便也在沈时微跟前随意了些,知道沈时微的性子,也惯会讨好卖乖。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不,便撞枪口上了。
等她察觉沈时微脸色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沈时微在外柔弱善良不谙世事,可是私下里,面对她们这些常年伺候的,毫不压制本性。
玉柳儿捂着被打火辣辣的脸,头脑嗡鸣一片,屈辱和不甘还有后怕一起涌上心头,脑子里却快速算计得失。
能成为沈时微身边最得力的,不是她伺候的多用心,恰恰是她最能察言观色,又能猜中沈时微的心思。
她不方便说的,做的,她可以替她说,替她去做。
几个呼吸间,玉柳儿就压下屈辱不甘,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哀求原谅。
“小姐恕罪,莫要气大伤身,您受了气,责罚奴婢们便是,小姐千金之躯,可万万不能有失。”
不得不说,玉柳儿是了解沈时微非的。
她本也不是冲玉柳儿,看到她把额头磕红肿胀,想着她素来是个主意多的,她如今焦头烂额,正是她帮着出主意破困的时候,便清了清嗓子,又抬起手。
玉柳儿只怔了一瞬,朝立即麻溜爬起,拿过茶壶,亲自给沈时微沏茶,试了水温后,递到她手里。
“怕小姐一路回来口渴,一直让背着茶水,温度正正合适呢。“
沈时微抿了一口,勉强把怒火压下去一些,抬头,看了玉柳儿一眼,嗔道,“下次说话之前动动脑子。”
“是,奴婢记住了。”
玉柳儿从善如流。
却又暗自揣摩开口,“小姐,是宫里发生了什么?!“
虽是沈时微身边得力的,可她并不经常跟沈时微入宫。
侯府本就在京城不显,参加宴会的时候不多,还都是看在前几任侯府主子的面儿上,除了侯爷夫人就是大小姐二小姐,夫人肯定是要带贴身伺候的,大小姐偶尔也会带,到了二小姐这儿,要带也是奶娘。
可她前不久才把二小姐的奶娘挤走,还没来得及机会入宫。
可她实在是猜不出二小姐何故发怒?!
好在沈时微也没打算瞒,把茶杯往桌案上一放,便阴沉着脸开口,“咱们都猜错了,沈书仪还真是活着。”
“活着?”
玉柳儿惊讶不亚于刚得知时候的沈时微。
而她比沈时微脑子转的更快,几乎几个呼吸,便把沈书仪还真是活着,侯府还应召入宫,还有宫外传言,以及沈时微勃然大怒联系起来。
心里突然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以至于嘴角抽搐了一下。
“莫非,那个传言中不畏生死,英勇救驾的女子,竟然是大小姐?!”
沈时微没有回答,可她脸色又阴了几分,语气轻飘飘的,带着揶揄和不甘,“不畏生死?”
说话同时,指甲陷入掌心都不自知。
玉柳一边惊呼掰开她掌心,一边暗自压下心惊。
大小姐不仅没死,还成了救驾功臣,这着实让她意外。
可她很快想到另一层,开口安抚,“二小姐,这未必是坏事,您想啊…大小姐立了功,就相当于侯府立功,咱们侯府可要走大运了,您也能跟着沾光…”
“当我愿意沾她沈书仪的光…”沈时微不满呵斥,随即吭哧一声,似笑非笑看着还在兀自做梦的玉柳儿,“还未告诉你,太后已经要册封她为县主,还要侯府拿半幅身家给她做嫁妆…”
“什么?!”
玉柳儿脸上浮起浓浓惊愕。
不看玉柳儿,沈时微只觉得心口那股子烦躁又开始游走,她抬手,把抽搐茶盏扫落在地,还不解气,又抄起几个花瓶丢到地上,任摔得粉碎。
周围伺候的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躲。
任凭飞溅瓷器划在身上。
往日沈时微打砸几个便撒气平复,可今个儿半个屋子都被砸光了,尤不解恨。
甚至不知是不是太过生气,胸口起伏不定,还有一股子恶心感升腾,让她没忍住呕吐起来。
玉柳儿帮着拍背,又喊人拿来茶水,给她漱口,却猛地想起什么,心口一滞,接着试探开口,“小姐,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过府?!”